九十年代初,大海是一名乡村教师。
有天上午,他给学生上作文课。一走进教室,他就给学生布置了任务,昨天下了暴雨,让学生把暴雨中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写下来。
“铛铛—铛”,一阵下课铃声响过,同学们陆续将写好的作文交给了大海后,从书包里掏出了不同颜色、不同形式的干馍,大口吃了起来。
学生们的早餐就这样开始了。
教室中间座位上有位同学拿出了煮好的玉米棒子,一颗一颗瓣下黄澄澄的玉米籽,喂进口里,嘴不停地蠕动着。
大海早晨没吃到什么,这时看见学生们不同吃相,饿意骤然袭来。特别是看到很久没有吃到的玉米棒子,双眼紧盯着,不自觉地咽了几下口水。
秋天,煮着吃嫩嫩、甜甜的玉米棒子,是每个农户家里最常见的副食。
每年夏秋之交,块块玉米田像等待检阅的士兵方阵,威严地耸立在天地之间。
白天,在毒花花的太阳炙烤下,宽大的玉米叶低垂着,默默等待着一场透雨的到来,暴晒几日之后,期望的透雨终于来了,玉米憋足了劲,贪恋地吸吮着。
到了晚上,玉米地里传出一声声噼噼啪啪的响声,此起彼伏。
听老人说,这是玉米赛个头哩。
到了第二天到地里一看,果然,玉米杆像被拔高了一大截。
如此这般不过几日,玉米不知不觉长出了棒子,棒子的顶端飘起了红红黄黄嫩嫩的须。
这时候,村里那些半大的孩子就有了希望,开始天天跑到玉米地边上,偷偷拨开一个玉米棒子看看,希望快点儿长出白白黄黄的玉米粒来。
一段时间后,有玉米果然挣开棒子层层叶子的束缚,露出了黄澄澄的、金灿灿的头,含蓄地低着,彼此之间好像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大人经不住孩子的死缠硬磨,走进密密层层郁郁青青的玉米地,噼里啪啦掰几个青青绿绿粗粗大大的玉米棒子回来,驳去青青的外衣,扯去长长的胡须,洗净了,煮在锅里。
吃上鲜嫩的玉米棒的时候,孩子变得温顺可爱,大人们提的什么要求都一一答应了。
大海是吃母亲煮的玉米棒长大的。
近几年来,远在天水上学,但玉米成熟的季节,母亲总会托人捎来煮好的玉米棒来,大海吃,同室的同学也吃,同学吃的时候,总是在说甜——甜。经同学这么一说,大海吃着香甜的玉米的时候,眼前总会浮现出变得越来越瘦小的母亲掰玉米,父亲有力地挥动着镰刀砍玉米杆的身影,他感到这玉米还透着亲人的体温和体味,那味儿更亲切,更能甜到心坎上。
去年这个时候,是母亲把玉米棒子捎到学校来的。今年到现在没有捎来,也许家里人认为他当老师了,这些东西不需要了,也许这里偏僻,平时家乡的人没有人来这里,捎起来不方便,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他多么想吃上想吃上一根玉米棒呀。
“刘老师,给你玉米。”大海的回忆被打断。学生马世红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双手抱着三个大个头玉米棒子。
“你吃吧,你吃吧。”大海推让着。
“这是我爸昨天掰的,我爸说这些让你吃。”马世红说着,不等大海接手,将玉米棒子放在了讲桌上,一溜烟跑出了教室。
这忽然发生的一幕,把教室里所有学生怔住了,教室里瞬间变得静悄悄的,没有了声息,几十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注视着老师的反应。
大海双手捧起了一个玉米棒,将粒粒玉米吃进嘴里,他感到这根玉米和母亲往年捎来的玉米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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