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本人教学历史,喜欢历史,常常在思索:历史到底是什么?
是那些残台断瓦,古庙荒冢吗?是那些泛黄书页,苍白文字吗?不是,绝对不是,历史应该是鲜活而精彩的,那些过去的人和事有太多值得我们去回味去再现。我们的骨子里流淌着他们的基因血液,生命中传承着他们的精神文化,生活中正在演绎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历史。这样特定的时间和空间条件下,古人与今人共同穿梭在人世长河中前赴后继,亘古至今、一脉相承、绵延不绝。经过一番沉淀,我写下了这些文字,写给自己,写给所有喜爱家乡历史的人。
星河横空冷月钩残,西风凛冽雁声凄厉;管涔洪涛千峰雄列,朱河县川众流蜿蜒。晋北亘古荒原古道悠长,渔鼓声声、简板阵阵,其间一众行人正迤逦而来,或演唱、或道白、或做功。依稀可见这些人身着各类角色戏装,脸上涂有五色油彩;分明听闻他们唱着独特的戏腔:激越高亢旋律起伏、音域宽广一字三咳、虚词轻唱实词重唱,并伴以韵尾拖腔。
诸位行人是谁?
镜头拉近,这川流不息的人物面容逐渐清晰,领头者是神池道情鼻祖三山村人宫鹏和宫攸跻,紧随其后是三山道情班的宫钰、柴田成、李存、宫万众、李创仁、李世逢等。接着走来大磨沟道情班石六十八、陈才人、陈金魁、石锁仁、陈建功、王占邦、陈廷玉等。后面又有东土棚道情子弟班马五、李宾、康健、刘玉仁、黄增等人走过。陆续前行的还有大严备道情班王六人、张九成、赵甫、简五十七、任甫官,虎鼻道情班的黄俊、马俊、胡俊等“虎鼻三俊”……
后继者仍然浩浩荡荡络绎不绝,有如大河奔涌滔滔而至。
放眼望去他们中有窑子上村“装龙象龙,装虎象虎”的道情行家李艾圪旦、余庄子村功底深厚技艺全面的詹八十一、山口村唱腔满宫满调声情并茂的刘秉义、黄窊村表演急缓有致动静交替的郑之禄……
极目所至他们是道情剧秦进贤、杨建华、郭正一、梁泰,导演王钧,作曲武兆鹏、徐继业、武场陈建功,琴师安英,司笛刘玉、渔鼓师吴喜娃、鼓师梁存义,舞台美术设计李辛贵……
七十年代中青年演员李成、段兴旺、阎光禄、张汉臣、赫俊、赵鸿纲、蔺凤鸣、徐凤连、王政、王青华、吴翠花、黄凤兰、梁美琴……
八十年代青年艺术新秀马彩虹、王爱莲、王凌云、郑美英、赵玉花、王芳、郭建业、蔚巧云、万灵芝、段秀丽、宋丽、韩桂花……
镜头拉远,行人渐渐朦胧,声音淡出,旷野上一片寂静。
阵风吹来,室内案头书稿四散,漫天飞舞
……
神池道情长河
神池道情,是流行于山西北部地区的一个历史悠久的地方戏曲剧种,属于传统俗曲说唱道情的一个分支,也是神池境内最具代表性的主流戏曲文化和舞台艺术形式,其鲜活的艺术形态浓缩着丰富的文化信息和独特的艺术价值。其原系道教艺术,胚胎于唐代的道观音乐。其形式经历了道歌道曲、说唱道情和戏曲道情三个阶段。
1.道歌道曲
唐代的道观音乐分为经、乐两席,经席音乐发展后通称道歌;道家仿“古代终南琴音”调制曲乐,名为道曲。两者于中唐时传入宫廷,后逐渐流传于民间。
2.说唱道情
至宋代,随着说唱艺术的兴起和发展,传入宫廷的道歌道曲,最终走向社会,活跃在人民群众中,并诞生“道情”。“道情”一词最早始见于北宋曹勋的文学作品《法曲道情》即“俗曲说唱道情”初名“道情鼓子词”继之名“叙事道情”。演唱形式日益得以完善,使其以独立的个性和浓郁的地方风格跻身于说唱艺术之林。
道情传入神池,始于金代。据《中国通史》载,金大定十八年(1178年),金世宗完颜雍诏道教“龙门派”创始人丘处机赴燕京传道,丘处机自龙门(山西河津)溯黄河北上,至于河曲折道东行,途经岢岚、五寨、神池、宁武、代州、繁峙、蔚州、宣德,由居庸关入燕京。沿途“讲道义、唱道情、授符水、收徒众”影响颇著,即道情传入晋北,并最终在神池扎下根来。据县道情老艺人讲,因战争或天气等其他原因,丘处机在境内停留时间较长,收受的徒弟也较多,因而道情流行较广。
3.戏曲道情
神池道情相传最早活动于三山村。明武宗正德年间(1505——1521年),三山村宫鹏将说唱道情(初为坐腔演唱,称为坐腔道情)与境内民间歌谣相结合,逐步搬上街头,是为“过街道情”。随着戏曲艺术的蓬勃发展,特别是梆子戏的兴起,道情艺人不断梆子戏以及各兄弟小剧种学习,使神池道情在音乐方面得到较大发展,完成了说唱戏曲向戏曲的转化。出于观众要求,演唱内容由道教故事渗入不少历史故事和民间传说,于原有文场乐器基础上增加武场乐器,从而将打坐腔为主的演唱融入形象的动作表演。
清道光年间,三山村宫攸跻[清道光25年(1845年)贡生]酷爱道情戏曲,雇长工也专门选择会唱道情者,农闲时组织长工排演道情,传之教之,因材施教、量技派角,生旦净丑各得其人。等到县城端午节和八角、烈堡、义井等地举行庙会时,把戏曲搬上舞台,供人们娱乐,深受广大群众喜爱。故三山村为神池乡村道情发源地,宫攸跻为神池道情创始人。
4.道情班社
神池道情走向艺术舞台后,逐渐风靡县境。自三山村成立道情班社后,境内学唱者渐多,较大村庄的唱道情班社如雨后春笋蓬勃发展。据神池县历史研究爱好者方山先生遗著《神池县地方志》记载和东湖村康裕回忆,清道光、咸丰年间,全县已有道情班社20多个,民国时达到顶峰,民国21年(1932年)县内道情班社一度多达128个。
一时间,班社林立,艺人繁多,活动历史较长的有三山班、大磨沟班、东土棚班、虎鼻班、杨家坡班、沙沟子班、山口班、小羊泉班、南辛庄班、羊坊班、石湖班、小井沟班、义井班等。其中最著名影响最大的当推大磨沟班和东土棚班。大磨沟道情班属于道情班社中攒班道情——异地艺人组成,常年在外职业性演出,东土棚道情班属于道情班社中的乡村子弟班道情。
东土棚道情子弟班
东土棚道情子弟班形成于清代道光、咸丰年间,民国二十二年(1933年)达到最盛。
所谓乡村子弟班是指由同村艺人组成,季节性活动的业余班社。一般是冬季农闲时节集中排练,春节过后先在本村演出,没有工资,但有村上各家各户的配饭,演员们会受到热情招待好酒好饭吃个肚儿圆,乡里乡亲在良辰佳节请人换戚休闲娱乐图个红火热闹,共同活跃本村的群众文化生活。如果接到他村盛情演出邀请,也会踊跃激情驰赴,或多或少可以赚取些额外收入,补贴家用。春耕大忙开始后就打道回村,解散戏班,投入自己的主业——农业生产。
清光绪年间,东土棚村先请大磨沟石六十八为师,继而聘庵儿窊陈才人点拨,演员们通过多年刻苦学艺,成为神池县乡村剧团阵容整齐的道情班社,于搭班演出的同时,该班社的艺人亦于众多村庄授业传艺,对神池道情达到发展和流传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子弟班第一代老艺人主要有:
马五(净、须生),光绪6年(1880)——1959年,授业于本县东土棚、杨家坡、丁家梁、段笏嘴、岢岚县黄土坡、宁武县春景洼、朔县勒马沟。
马五嗓音特别宏亮,能把戏台上的屋梁尘震下来。先后教房授徒东土棚、段笏嘴、丁家梁、朔县勤马沟、岢岚黄土坡、宁武县春景窊村等地。五寨县前所村有唱须生的叫韩创女是西八县最有名的须生。有一年,五寨县城关农历五月十三古庙会唱前所戏班,马五到现场冲台(为了表演展现自已的技艺,有的演员毛遂自荐,临时参加演出,担任自已最拿手的角色,这时班主也按戏班的潜规则主让客唱,行内称为冲台,亦即让观众评比高低)。马五冲台后,受到观众好评,一致认为压倒了韩创女,此后,一度时期,马五成为西八县最有名的须生。
李宾(花旦),光绪9年(1883)——1960年,授业于宁武县黄土坡。
马六十五(老旦),光绪9年(1883)——1960年。
康健(须生),光绪9年(1983)——1959年,授业于本县东土棚、六家河、九仁村、山口、大严备、小严备、小井沟、姜家嘴。康健个头不大,红、黑、生、旦、丑样样精通,一专多能,记忆力超强,几十部戏都能烂熟于心。授业传艺于县内东土棚、六家河、九仁村、山囗、大严备、小严备、姜家嘴、南沙城、小井沟等村庄。小井沟村至今留有歇后语:“康健的徒弟——合什得sang(桑)哩!
施六十四(须生,小生,丑),光绪11年(1885)——民国17年(1928),先后在长畛、苍儿窊、青羊渠、九姑、烈堡、解家岭、朔县东窊等村教房子。
李二考四,(花旦,正旦),光绪11年(1885)——民国17年(1928)。
宫四哑(花旦)长相俊美,仪表堂堂,一副好人才。
刘玉仁(须生、丑、老旦)全才全能,几类角色随意扮演,都唱得很好。光绪12年(1886)年——民国25年(1936),授业于东土棚、碾槽沟、塘涧、三山、大严备、五寨青羊林、崞县神山堡、宁武县张家崖。
黄增(老旦)曾在本县大严备村、朔县勒马沟村授徒,精通木工,后迁居内蒙古。
马增,小生,民国元年(1912),授业于本县大严备、朔县勒马沟。
康拴柱(正旦)、李文明(正旦)、王金娃(正旦)、大来明(须生)。
其中,马五、康健、刘玉仁成就最大。马五大胆改革唱腔,使之既适应净角要求,又保持道情风格。
“文革”结束后(1977年),国家文化部门对传统戏予以解禁,东土棚道情子弟班终于摆脱了多年呆板枯燥样板戏的禁锢,又能够上演自己钟爱而且得心应手的传统剧目。这些剧目有《愣小子打碗罐》《瞎子观灯》《卷席筒》《老少换妻》《方四姐》《泥窑》《牧羊圈》《三滴血》《湘子传》《庄周传》《三贤》等,东土棚道情子弟班短暂沉寂之后再次亮出了自己这面金字招牌,在家乡以及他乡扬威名展才艺,扩大影响,向祖辈致敬,为东土棚村增光添彩。
子弟班第二代老艺人:武场有宫二元、王富财、宫科小、宫科文等,文场有马九、马润、马元(三人均系马五之孙)、刘希文(刘玉仁之子)等,演员有宫志恒、李堂喜、高成忠(大来明)、康义、孙四小(四郎郎)、刘五莲花、池玉白、张二福生、闫明、刘梅女、谷拴娥等。大衣箱(演员服装演出道具专职管理人员)康四红眼。他们继承着师傅长辈们的衣钵,发扬着对道情的满腔热情和执着酷爱精神,农闲时节,良辰佳节稍事彩排准备就能在本村登台上演,进而受邀出村出县商业演出。
《愣小子打碗罐》剧目中康义扮演愣小子,三花脸丑角扮相,抹底小靴,背带红裤,黑软罗帽。形容动作活灵活现,演唱道白滑稽诙谐,既傻又楞还能耍点小聪明,光想给漂亮的大姐姐二姐姐吃他带的饭,而讨厌那位三姐姐。大来明男扮女妆饰演三姐姐,扮相粗俗丑陋,黢黑眼圈、大红嘴巴,红袄绿裤,满头鲜花,说唱之间搔首弄姿伸颈侧目。还有这样的台词:我娘倒空的油瓶瓶,我还要打碎,一圪垯垯一圪垯垯添得光光呢。样貌丑嘴儿馋的形象一览无余。这些乡村艺人通俗易懂亲民接地气的表演情节让台下观众忍俊不禁,大家伙儿在笑声中东倒西歪,捧腹呼痛,眼泪都掉下来了。
《瞎子观灯》剧目中康义拌观灯的瞎子,本来是眯眯眼的他,表演是格外敬业,白眼上翻,专注逼真,惟妙惟肖;唱词清晰可感,唱腔洪厚朴实中带些沙哑,深受乡亲们喜欢赞赏。
联产承包以来,党和国家解决“三农”问题力度空前,农村文化政策更加灵活科学,东土棚村委顺应改革潮流对道情戏班实行招标承包。老艺人们热情高涨积极响应,最终由胆识超人富有组织领导才能的高成忠(大来明)个人完成了对戏班的承包经营,自负盈亏。接下来他多方筹措资金加大对戏班的投入,卖粮卖羊卖牛,取款借款贷款,甚至把女婿给女儿的聘礼都投入其中:购置道具、戏服、乐器、添置戏箱等,还高薪聘请义井文化站站长宫文和小山儿村老艺人高二仁为师,在本村原有老艺人基础上,加大力度培育新人、排练新戏。这类新戏有《烙碗记》《花烛恨》《刘全进瓜》《打经堂》等。
排练新戏多利用冬上农闲时节,那时村里电视机尚不普及,人们消遣娱乐方式有限,晚上村里大人娃娃们都热衷来参观欣赏。
排练场所设在原集体化时宽敞的库房,在4间大小的通间正房里,西北角盘一铺大火炕,老艺人们坐在热乎乎的炕上观摩指点以备顾问;库房青砖漫地,中间烧一大火炉,文武场师傅在火炉一边伴奏,教戏师傅带领学员们在火炉另一边仔细打磨锤炼功夫。师傅们要求严格,几乎到了苛刻的程度,随时叫停,打断鼓板声后予以细致指点,亲自上场示范,一招一式一腔一调需达到规范才算过关。遇到个别悟性较差的学员,多次点拨仍不得要领时,师傅们内心不免有些焦躁,这时会毫不留情声色俱厉训斥一通,学员们吓坏了,头脸低垂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出,懊悔自己愚笨迟钝惹师傅生气。看到这些后师傅们心情平静下来自我反省—-毫无根基的村娃娃学戏哪能一蹴而就呢。换上笑脸温言相慰,学员们心情放松后,反倒学得更有效了。
由于东土棚村有浓厚的道情氛围,所以家人们也非常重视,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把师傅们盛情邀请到家里好茶好饭款待,希望得到师傅们的精心教授。
这批学员为东土棚道情子弟班的持续发展及时补充了新鲜血液,在上世纪80——90年代初这段时间里,他们凭着一腔桑梓情怀,勤勉奋力耕耘在这片古老艺术土地上,不惮于挥洒汗水心血,发挥着他们对神池道情力所能及的传承作用。他们是高成鹏(五圆明)、高呈香、毕新生、王镇、张桂英、张福平、李虎牛、康秀清、吴四文、李玉文、屈二福、李成小等。其中较有成就的是高成鹏、高呈香、毕新生。
高成鹏,须生,深谙道情须生精髓,唱腔宏厚质朴,吐字清晰纯正,擅长真假声互用,实词重唱虚词轻唱,婉转多变,富于弹性。直到今天仍然活跃在乡村戏曲舞台上,参加各种小戏曲班社赴各地演出,并负责指导青年后辈。其对道情艺术的喜爱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村里有人家做白事宴的时候,哪怕是农忙季节,只要听闻八音会班子鼓乐声响起,他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立刻放下饭碗,不顾劳累跑去欣赏,甚至参与进去唱上几段,一过戏瘾。
农闲时节,参演归来,偶遇询问,本人甚是骄傲:茶饭不赖,挣个零花(钱),关键是唱了个痛快!
一介农民,由于有这门才艺,生活得甚是舒眉展眼、滋润自得。
高呈香,小旦/正旦,班主高成忠的次女,是戏班的台柱子,演戏声情并茂能深入角色,造型优美,形象感人,演得惟妙惟肖,激情高涨,深得观众喜爱,一次演出甚至被他村戏迷认做记闺女,一时传为佳话。
毕新生,丑角(三花脸),善于把握人物内心世界,挖掘出人物内在感情,表演滑稽诙谐,唱念做打浑然一体,把丑角演绎得淋漓尽致,令观众拍案叫绝。孩子们更是他的忠实拥趸,看戏时情难自禁流连忘返,玩耍时也会装腔作势亦步亦趋。由于其卓有成就,后来接受刘汉杰(须生演员)团长邀请,参加了义井中路梆子晋剧团,演艺水平进一步提高。因戏结缘,和平遥籍谭姓演员成婚,现定居平遥。
上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电力在演艺事业中广泛应用,东土棚道情子弟班相应添置了音响扩大器、电子幕布,相应更新演奏乐器,以及发展新人排练新戏,雇佣名角参演,这些措施都促进了子弟班与时俱进,发展壮大。
人类文明总是在不断发展进步,科技发明创新总在引领时代潮流,人们的生活总会日新月异。新陈代谢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
随着电影、有线电视、电脑、手机、网络等大众媒体等传播工具逐步进入千家万户,改变着人们的思想经济以及文化生活方式。加之农村包产到户,生产关系生产方式相应发生重大变化,绝大多数年轻人离开农村外出打工,农村常年只有六十开外的老年人留守,神池县域内原有的乡村道情班社逐步解散,多数村庄旧戏台已毁。
东土棚道情子弟班也不例外,九十年代后期,子弟班作为班社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年高的老一辈人有些已经去世,健在的发秃齿歪,哑喉破嗓不复当年之勇。当年发展的新人大多仍然村中居住,他们常年以经营种植,养殖为主,晴天满头汗,雨天一身泥,为了生活辛苦操劳忙碌奔波。唯独对道情依然情有独钟不离不弃,坚守着这份热爱初心,牢记着这份传承使命。
新时期以来,在党和政府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号召下,在乡村振兴战略不懈支助下,东土棚村建设有党员活动室、村民文化活动室、村民健身广场等,乐器配备齐全。东土棚道情子弟班新老成员封印在骨子里那份道情艺术热爱被无限调动起来,并付诸于积极行动。腊月里正月里等农闲时节,他们做完手头活计,喂饱圈中牛羊,相约来到村里文化活动室,板鼓一响,锣鼓齐鸣,丝竹悠扬,美妙的道情就唱起来了。男男女女吹拉弹唱各显其能,自得其乐,发展了兴趣爱好,活跃了文化生活。没人打扑克打麻将谋人钱财;无人谝闲话散谣言制造邻里纠纷。高成鹏、高呈香、李虎牛、康秀清等由于系统学过戏也算科班出身,是这些人中的姣姣者,唱功更胜一筹,颇能引领风尚。
现在更多了手机快手、抖音等平台,村里人还可以在这类网络高科技多媒体领域里一展身手,娱乐自己,吸纳粉丝。同时可以欣赏学习到更高水平的戏剧艺术,开阔自己眼界,提升演唱水平,赓续着子弟班的余音。
东土棚村有一座古戏台,一直以来是东土棚道情子弟班的物质文化象征和东土棚人民的精神文化家园。这座戏台上世纪50年代农业合作化时由村西土棚堡下关帝庙(老爷庙)拆建到当街(街中心)现址,虽样式有所不同,但材料依旧。一檩一柱、一砖一瓦都见证了东土棚村道情子弟班的发展历程。一代老艺人马五、李宾、马六十五、康健、施六十四、李二考四、刘玉仁、黄增等通过这戏台得以成才并充分施展过他们的才艺,并且从这里昂首远足他乡授艺,对神池道情的发展和流传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神池县志》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在搬迁后的戏台上,东土棚道情后辈子弟们仍然热情传唱着祖辈的声音,这古戏台上流淌着东土棚村人的道情文化长河。
上世纪90年代,这座古戏台已经成为了危旧建筑,偶有演戏的时候需要另搭临时戏台。
今年(2022年)夏季雨水较多,7月间的一天雨夜,这年迈的古戏台终于走倒了岁月尽头,一瞬间屋顶坍塌柱檩落架,向前倾倒在了戏台和街中心的路面上,成为一堆废墟,附近住户也有相应损失。
一座古戏台,亘古至今,守护着落魄的它,东土棚父老乡亲依然能够立足历史展望未来,如今失去了它,精神家园瞬间剥离给村民们带来无限空虚和深深惶恐,全村人思想统一行动一致——重修古戏台,再现历史面貌,恢复精神家园。
古戏台倒塌第一时间里,以高海军为首的村委会领导班子马上拍照取证留痕,整理废墟材料,清理台基场地,并积极上报义井镇、县文化旅游局以及包村扶贫的县城建局等上级领导机关,申请资助重建。
神池道情东土棚子弟班从清光绪年间(1875——1908年)成形建班,到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走过了120余年风风雨雨岁月。马五、康健、刘玉仁等第一代老艺人或在本村自娱自乐,或搭班他乡演出,或他村教房子授业传艺,奔走于四方,对神池道情事业流传和发展做出了自己应有的贡献。高成忠、孙四小、宫二元、王富财、康义等子弟班第二代传承人矢志不渝、深耕舞台,促进道情艺术的持续发展。高成鹏、高呈香、毕新生等子弟班新生代传承人师承前辈,发挥所长竭尽所能, 以自己绵薄之力托起乡村道情一片绚烂晴空。
东土棚村道情文化
东土棚作为县境内一个较大村庄,其民风是淳朴厚道的。村大队以及后来的村委领导、村中德高望众的老人往往能掌控村风,主持公道正义,故而打架、赌博、偷盗、色情等不良现象少之又少。优良村风的形成又贵在引领,道情文化在其中发挥的影响是显而易见的。
过去只要到了农闲时节,重大节日,村大队村委就会出面倡导赞助,全体村民热情响应配饭,道情子弟班艺人积极组织登台演出。戏台、演员、戏服、乐器、道具都是现成,足可自娱自乐。戏台上红男绿女,黑白丑俊演员们倾力演出、一展身手;戏台下老少观众们挨挨挤挤欢聚一堂身心俱乐、如醉如痴。虽然演员就是知根知底的邻里邻居,戏服也颇为陈旧,个别演员仓促间会忘了唱词,所演剧情经多次观看早已耳熟能详,但都能被包容并不会冲淡大家看戏的热情。剧中才子佳人、乡民村妇忠孝悌让、互敬互信、仁而有序、重义轻利等中华文明传统价值观既表现在戏台上,也深深扎根在广大村民心中,潜移默化中达到宣扬教化,净化心灵的作用。
正月十五元宵节期间,村里更是红火热闹。
此刻道情班演员与秧歌队成员两种身份随机切换,大家晚上唱大戏,白天混秧歌。这类秧歌形式为踢鼓子秧歌,又名土摊子秧歌,大家先踢后唱,有较强的戏剧表演形式,深得广大村民喜闻乐见。活动形式为本村自娱自乐,一般按传统活动四天,从农历正月十三持续到正月十六。
正月十二开箱领衣、道具,十三彩脸装扮,起秧歌。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一天,秧歌队活动还有一项分外庄严神圣环节——敬庙。演员们穿起戏服,画好妆容,扮就道情剧目中生旦净丑各种角色,排列成整齐的队伍,由村原民兵连长及治保主任张璧(铁柱子)带领,在道情班武场中锣鼓大镲激扬震撼声中,首先来到村西土棚堡下曾经的关帝庙遗址上,虔诚祭献贡品、跪拜敬香、燃烧黄表纸,燃放烟花爆竹,庄重敬告天地众神后,献上一番激情四射的歌舞表演。然后进入村庄走街串巷沿门逐户给村民拜年祝贺,先踢场子,后唱曲子。
都是自家乡里乡亲,按约定俗成演出不接受现金,其它多少有点心意即可。演员们一通群情激昂的成套动作舞罢,一首首祝福与希望相融的鼓歌唱毕,数声震耳欲聋的爆竹响过,主家们接受过祝福满心欢喜眉开眼笑,连连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纷纷拿出过年时节准备下的好吃好喝犒劳这些诚意满满的艺术家:你家一瓶烧酒、几盒香烟,我家一块烧猪肉、几方油炦豆腐,他家几片冻粉条子、几碗糕面,其他诸如麻花油食子、包子酥鸡肉、馒头肉丸子、砖茶柿饼子、雪梨酸果子、糖果炒瓜子等等不一而同,总之心意同样满满。
表演时间一般都在上午,到了中午,几经表演劳累不堪的演员们,回到村委活动室,脱掉演出服,洗净妆容,大伙儿喝茶休息的功夫,集中起来的食材已由几位心灵手巧干净利落的媳妇们加工至熟。女人们一伙团团而坐热热络络,相互招呼相互关照,斟水递菜吃吃喝喝,彼此调侃笑语盈盈;男人们一圈勾肩搭背亲亲热热,划拳猜令大吹大擂,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平日里不善饮酒者也要喝上几杯,善饮者更是尽兴方休。下午演员们需要充分休息,晚上还有重头戏——道情演出任务。
这样,从正月十三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虔诚祝福要亲自送达二百多家庭中的每一家每一户,红火热闹让整个村庄喧腾成欢乐而祥和的海洋。
正月十七码秧歌,收回服装道具,清点数目后入箱封存,宣告是年秧歌活动结束。同时道情演出在本村也宣告完美谢幕,如有他乡他村演出邀请则另当别论。
淳朴民风民情尽显无遗!
尾声
漫步在神池历史征途上,东土棚村因为有土棚古堡而立寨成村。
走进东土棚村,你可要拜访土棚古堡(神池县合什得公司曾制作快手短视频介绍)、探寻古地名、远眺土棚烽火台墩、吟诵明朝大学士何乔新的《夜宿土棚堡有感》,感悟东土棚村古朴深厚的乡村历史。
徜徉在神池道情长河中,东土棚村因为有道情子弟班,因为有道情文化而凝魄铸魂。
走进东土棚村,你最好登上土棚古戏台,亲自见证道情子弟班的神奇魅力,亲耳聆听村里新老一辈道情子弟介绍其发展渊源,醉心欣赏一段极富魅力的吹拉弹唱表演,留驻东土棚村源远流长的乡村文化。
2022年11月
参考文献:
《桑梓情怀》(三)
《神池县志》(2017版)
《神池文苑》(总第十七期)
《神池乡村道情》(葛俊武局长)
《神池风情》(乡土文化教育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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