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
赵雪松
曾经,小动物以它们的牺牲
喂养了我的欢乐
比如那一对正在造爱的青蛙
瞬间被我穿在铁丝上示众
那只误入屋子的麻雀
被我点燃抛向空中
在划亮火柴的刹那,我似乎忘了
麻雀是要用翅膀来飞翔的
而青蛙的歌唱
是我小时候唯一的乐队
我慢慢迫害着它们
我让急匆匆赶路的毛毛虫永远回不了家
我让交配的蝴蝶惨死在欢乐里
它们的挣扎是我快乐的源泉
燕子是一个例外,我从未下过手
这得益于民间谚语
而杀死一条蛇带给我的快乐
已非同一般——它大于快乐
多年已过,这些欢乐至今被原谅着
鸟儿们用轻盈的飞翔
昆虫们用忘却忧虑的歌唱
原谅着。而我的心
变成了谁也看不见的坟场
三姑石读后
赵雪松的诗是可靠的、沉实的。在我见到的他的文本中,我见识了他建筑一首诗的能力,皆无讨巧、虚功,或者敷衍。可以确定,他是一位成熟的诗人,他的诗一首就是一首,大都立得住、立得好,看过之后会有疼惜。
米沃什说,如果我们将过去用作一种行动力量,比如推动我们去做好的事情,我们就解救了过去,赋予我们过去的行为一种新的内涵和新的感知。
在这首《忏悔》中,我们听到了、看到了诗人于感性的艰辛中在解救过去,和过去的自己。他解救的过程唤醒了我,相信也正唤醒着你。此中的契合与共鸣,印证一首好诗的精粹。
“曾经,小动物以它们的牺牲|喂养了我的欢乐”。是啊,幼年以来,小动物们以牺牲陪伴我们成长,我们以“大”去搏它们的“小”,从而获得信心,以及成长的希望、欲望和奢望。
比如那一对正在造爱的青蛙
瞬间被我穿在铁丝上示众
那只误入屋子的麻雀
被我点燃抛向空中
在划亮火柴的刹那,我似乎忘了
麻雀是要用翅膀来飞翔的
这带泪的诗句,无疑是生活的真实,建立在似有不堪和不敬的血腥之上的真实,以此佐证人的成长是战斗、搏杀和蜕变的过程,是建立在一场又一场战斗归来才会成长的沉积之上。你看,“而青蛙的歌唱|是我小时候唯一的乐队|我慢慢迫害着它们|我让急匆匆赶路的|毛虫永远回不了家|我让交配的蝴蝶惨死在欢乐里|它们的挣扎是我快乐的源泉”。我们在其中,也慢慢地成了“智者”,而这般的“残酷”,却是成长的奠基。
呜呼!可怜的小动物们。
而燕子是家人般的存在,于它我们似有同情心、同类心,没有把它们当成外人。是啊,每年开春都在盼望燕子北归,期待那空空的泥窝发出小燕子们停不下来的呢喃,那种急切就像在等待远足的家人归来。是啊,“燕子是一个例外,我从未下过手|这得益于民间谚语”。
当我们成长到一定年龄,特别是有一种潜在的冒险精神于体内充盈开来时,我们内心的小就会长得尖锐,去找大的、凶猛的,似不可战胜的事物作为成长需要碾压的对象。“而杀死一条蛇带给我的快乐|已非同一般——它大于快乐”。这种大于快乐的快乐,无疑就是倍增的成长信心、胜利时饱满情绪的外溢。
当然,我们也可以把这条蛇理解成武松景阳冈醉打的猛虎,而我们敢于战斗的酒应该稳稳地端在成长的手上。
岁月疾走,当我们的年轮里只剩下灰烬,那些张扬的过往、不羁的他日、战斗的激情,会慢慢消尽,特别是当我们步入老年,推开门扉,会沉浸在无尽的回忆中——
多年已过,这些欢乐至今被原谅着
鸟儿们用轻盈的飞翔
昆虫们用忘却忧虑的歌唱
原谅着。而我的心
变成了谁也看不见的坟场
倚靠着过往的白杨树,风中的落叶提醒我们,真正的解救之时:只余忏悔,没有骄傲。
当然,此诗也亦在强调,自然万物是我们成长的温床。正如古老的游牧民族,当人之去时,会把尸体还给自然,还给万物。这是终极的解救,似只有号啕乱山丘。
关于作者
赵雪松,曾用笔名雪松。1963年生,祖籍山东阳信。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创作。曾与友人创办民刊《诗歌》。出版诗集《雪松诗选》《前方,就是前面的一个地方》《我参与了那片叶子的飘落》《划亮火柴》,散文随笔集《穿堂风》《我的徒骇河》《大地书写》及书法集多种。诗歌散文作品曾获齐鲁文学奖、泰山文艺奖文学创作奖、齐鲁散文奖、《诗歌月刊》探索诗奖、28届柔刚诗歌奖、后天诗歌奖、鲁竹诗歌奖等,现居滨州。
读诗人
三姑石,系诗爱者,读诗是她的习惯,有她的悖论和主观,喜欢从民间视角,或他视角读诗。如果你看到,偏又赶上她言语走音的一日,敬请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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