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天,应朋友阿贤之邀,我离别了大山深处的故乡,踏上了去广东东莞谋生的道路。
那时,阿贤和他妻子阿梅在东莞石龙镇的一家塑胶厂上班。我初来乍到,工作没着落,阿梅嫂子只好去厂里跟工友借宿,把出租屋让给我和阿贤居住。
阿贤虽是我的朋友,但此前我跟阿梅嫂子没有见过面。对于我的到来,阿梅嫂子不但没有一丝嫌弃,反而嘘寒问暖,非常热情。大概是阿贤向她介绍过我,她知道我以前在煤矿井下挖过煤,在林场扛过木头;还知道我喜欢写作,已经在报上发表了不少文学作品。
第二天吃过晚饭,阿贤两口子去外面打电话。趁着太阳还没下山,我坐在房间门口看起了从家里带来的一本《小说月报》。
正看得入神,阿贤两口子回来了,身边还多了两个素不相识的姑娘。我瞥了她们一眼,一个穿连衣裙,一个穿吊带裤,年纪跟我差不多,但显然比我穿戴得更新潮,更体面。穿连衣裙的姑娘手里提着一袋水果,看见我,眼神显得有些慌乱,脸上浮起了一片红云。
我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怕跟陌生人打交道。她们的到来让我感到局促不安,也有些自惭形秽,我侧转身,把目光集中到手里捧着的书中。
就在他们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好像听见有人叫了一声我的名字,抬头一看,正好与穿裙子的姑娘四目相对。她眼波流转,里面满满都是笑意。
我脸上一片燥热,低着头,心里暗想:素昧平生,她不可能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子比较矜持,也不可能主动跟我打招呼。嘿,别自作多情了,肯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们进入了屋里。阿贤冲我招手,叫我进去跟他们坐一块聊天,吃水果。我进去了,一看桌面上摆的都是姑娘们带来的水果,感觉还欠缺些什么,就把手里的书报扔在床头,转身往外面走去。
我打算去买些糖果和饮料招待两个姑娘。由于对地方不熟,我走了将近二十分钟,才在火车站旁边的一家商场买到这些东西。往回走的时候,雾霭四起,我迷了路,兜兜转转了半天,幸亏遇到一个好心的阿婆给我引路,这才回到阿贤他们租屋的地方。
进了屋里,我傻眼了,里面只有阿贤夫妻俩,两个姑娘已经离开了。阿梅嫂子神情有些不悦,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不开心的事情。我也不敢问她是怎么回事。
两天后,阿贤的朋友帮我找到了工作。离别的时候,阿贤要赶货,阿梅嫂子请假给我送行。
走在通往车站的路上,阿梅嫂子突然问我:“你知道前两天来看我们的那两个姑娘是谁吗?”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说:“穿裙子的叫江春桃,穿吊带裤的叫宋小萍,她们都是我的初中同班同学,俩人同在红棉路上的一家制衣厂上班。春桃心灵手巧,又积极上进,已经当上了设计部的纸样师傅,收入很可观……”
阿梅嫂子赞美着春桃,我一时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过了一会儿,阿梅嫂子出人意料地说:“那天我送春桃她们回去,春桃对你很失望,说你冷若冰霜,高傲自大,怠慢了她。”
我惘然地问:“这话从何说起?”
阿梅嫂子说:“那天她一来就跟你打了招呼,你没理她,后来我们叫你坐一块聊天,你又不辞而别。她觉得你是对她不满意才这么做的。”
我把那天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然后不解地问道:“我和春桃彼此都是第一次见面,以后也未必能再见面,即使我的态度不好,她干嘛要那么在乎呢?”
阿梅嫂子惊愕地看着我:“你不知道春桃是来跟你相亲的吗?”
“啊!”我颇为吃惊,“相亲?相什么亲?没人跟我说这回事呀。”
阿梅嫂子醒悟过来,解释说:“哎呀,都怪我们两口子疏忽了,没有事先给你交底……是这样的,以前我常听阿贤说你很优秀,得知你要来,我就提前把你的情况告诉了春桃。春桃对你有好感,我打算撮合你们俩成一对。那天我给她打电话,把你来了的消息告诉了她,她本来晚上还要加班,但为了第一时间看到你,匆匆忙忙连假也没请就赶过来了……阴差阳错,你不知情,春桃又误会了你。”
我默不作声,心里努力回想着春桃的模样:中等偏上个子,披肩长发,丹风眼,瓜子脸,白皙的脸颊上有一对浅浅的酒窝……
阿梅嫂子说:“我得找个机会跟春桃解释一下,一份好姻缘不能就这样散了。”
我心底蓦然涌起一股不可言状的悲凉,踌躇片刻,回复她说:“不用解释了,既然人家没相中我,又何必再去为难人家。再说了,我身上确实存在很多缺点,各方面的条件都不成熟,现在谈论婚事,还为时尚早。”
阿梅嫂子见我态度坚决,半天没说话,然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我人生的第一次相亲,就这样在稀里糊涂中开始,又在稀里糊涂中结束了,但阿贤夫妻俩对我的这份情意,我会永远铭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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