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走在田间,空中散着阳光融融的暖意,如外婆轻柔的爱抚。蓦地,一片淡淡的粉红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周围都是外婆种的莊稼。这片番薯却是她最精心照料的。番薯叶层层叠叠很厚实,绿得发亮,不见半片黄叶。叶似一个个边缘有波浪的爱心,下方一朵朵粉白的番薯花,中心紫得深沉。花瓣成五边形,像极了牵牛花。但与之不同的是,它们只是默默地依着土地,嗅着泥土的芬芳,无人欣赏,却靠着地下充满爱的源泉,全力绽放。
这像极了我的外婆!也让那一碗番薯甜汤浮现在我的脑海中。外婆儿时经历过“大饥荒”,从小靠番薯养大。在多数人心中,番薯微不足道,她却对它情有独钟,心怀感激。操劳大半辈子的她,关节炎严重,很长一段时日没种田,直至我的到来,她又开始忙碌。我从小爱喝番薯甜汤,几乎每日一碗。外婆不喜欢买来的番薯,觉得远比不上当年自己种的又甜又健康。无论妈妈和小姨怎么劝,却还是拗不过她重新开耕荒田。为了让甜汤更醇,里头须有玉米等食材,也让她种了个全。经过一番精心熬制,她看着我开心地喝着蜜一样的甜汤,疼爱地问我:“外头买的番薯甜,还是阿婆种的甜?”“阿婆的甜多了!”我清脆地回答。她干劲儿更足了。我边吃,她边和我讲述她儿时的故事,让年幼的我很受震撼。不仅每回把一大碗甜汤喝个精光,吃饭总是光盘,对身旁的其他物品更加珍惜。外婆总笑道:“乖乖,你差点把碗都啃了。”殊不知,这笑的背后是外婆膝盖疼得夜不能寐,几日走不动路。
番薯叶黄过又绿过,又是国庆。那几日,秋雨连绵,天气阴湿,外婆的关节炎又犯了。可她知道我喜爱番薯甜汤。为了食材新鲜,她执意当日采摘。我换上衣服要去帮她,她却不让,怕弄脏了我的衣服。我帮她撑伞,她又拦下,说不方便,雨不大不要紧,让我回屋。我只好在家门口等着。她披上大衣微晃着走入田间。雨滴在邻家屋顶上震出“蹦蹦”的空鼓声。颇有经验的她竟能估出地下番薯的大小,拿起镰刀在一番估量后,拨开层层叶子拽出好几只大番薯。院前的积水越来越多,硕大的番薯叶在风中轻晃,一股寒意袭来。“阿婆快回来,过会儿再摘!”专注的她依然娴熟地摘着玉米。摘完后只剩下一些小且没那么饱满的。小姨悄悄告诉我一个秘密。现在正逢番薯和玉米成熟,外婆听我们要回来,已经提前看准了几个大玉米。为了防别人摘,常坐在屋前看着呢。我的内心波澜荡漾,眼睛酸酸的。
用番薯伴着玉米粒和着冰糖同熬。揭锅,热气裹挟着甜甜的香气热情地跳出来,争先恐后地扑来。汤汁熬得清亮,几近金黄色。咂一口汤,清香久久萦绕在舌尖,番薯外面一层粉粉的,瓤糯糯的,同糍粑一般。玉米粒也真似颗颗玉珠,又脆又甜。比起旁边的荤素佳肴也丝毫不输。
我再次用崇拜的目光注视外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晃十年,她的好一部分青丝变成了白发,人也清瘦了许多。她对我的爱似那地下的大番薯,默默无声,却甜得浓烈,爱得深沉,融在了每一滴番薯甜汤里。
一阵风吹过,番薯叶子触了触我的手指,将地下番薯的爱传送予我。番薯甜汤,仿佛又涌至我的舌尖;望望屋前躺椅上午睡的外婆,酸意蹿上鼻头。空中散着阳光融融的暖意,如外婆轻柔的爱抚。番薯甜汤是外婆的爱,它让我懂得珍惜。珍惜粮食,珍惜家人的爱,珍惜身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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