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徐思捡到一个小孩,是个真小孩,看起来也就四五岁大,从商场一路跟到她车上,也不说话,就在她准备报警的时候,小孩抓住她的裤子,绷着一张小脸说:“我知道小舅舅的电话。”
看起来像是闹别扭的逃家小孩,徐思将手机递给他,让他自己打电话,一边跟司机说,去盛名大厦。
“我跟漂亮姐姐在一起,你来盛名大厦接我,就这样,挂了。”
小孩说话还带着点奶气,又颐指气使,徐思低头看他,人小鬼大,她有说要带他一起去盛名么?
“你小舅舅来接你?”徐思问了一句。
“嗯,漂亮姐姐会带我一起吧?”小孩挪了挪身子,挨着她,“我很乖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徐思带着小孩到了盛名大厦,她今晚要参加一个酒会,衣服什么的已经送到楼上,就把小孩交给了大厦的前台。
头发做到一半,前台愧疚的打电话,说小孩一直在默默掉眼泪,那位本该来接他的小舅舅也一直没来,前台哄不住,只好打电话求助徐思。
徐思叹了口气,让前台把小孩送上来。
“这就是你说的不添麻烦?”徐思朝小孩招了招手,从化妆桌上拿了颗糖放在他掌心,又让助理给他擦擦脸和手,免得一会儿人家家长来,显得自己虐待小孩了。
小孩含着糖,在徐思旁边,即使徐思不理他,小嘴也叭叭说个不停。
徐思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周时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徐思靠在椅背上,墨蓝色的抹胸长裙铺开,发型师在为她卷发做定型,小外甥勾着她的一根手指,坐在她脚边,仰着头,嘚啵嘚啵的说个不停。
“咳,李希希。”周时咳嗽了一声,发出提醒。
徐思睁开眼,看了周时一眼,将自己的手指从李希希的手里抽出来,漫不经心的交叠放在腿上,“你小舅舅来了,回家吧。”
“抱歉,麻烦徐总了。”周时快步上前,一把将地上的外甥捞起来,“小孩子调皮,一眨眼就跑不见了。”
徐思重新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改日,我和姐姐会再登门道谢的。”周时补充了一句。
徐思又只是嗯了一声。
“徐总,一会儿酒会见。”周时抱着李希希,微微弯了下腰。
徐思坐着,偏过头,仰脸,轻飘飘的看了周时一眼,他穿着正式的西装,一看也是要参加酒会的人,轻轻颔首,“酒会见。”
周时忍了又忍,抱着李希希离开房间,在无人看见时,终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跟自己说话了。
“小舅舅,她就是你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漂亮姐姐吧?”李希希揽住周时的脖子,似乎有些不满地说道,“亏得我今天在商场看见,一路跟着她,你怎么不多跟她说几句呀。”
02
周时其实并不太喜欢参加这种酒会,但知道徐思会来,他就觉得这种酒会也挺有意思。
对,他就是这么双标。
酒会人不少,又要看顾李希希,周时怕被发现,只敢偶尔关注一下徐思在哪儿,在干嘛。
她在跟助理说话,表情好温柔,她在跟蒋总聊天,笑的有点开心,她在吃东西,是不是胃不舒服了。
“小舅舅,漂亮姐姐走了。”周时的衣角被李希希扯了扯,他俯身,李希希附在他耳边小声说。
嗯?
周时赶忙直起身,目光扫视过整个会场,没见到徐思的身影。
“唉,小舅舅你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舅妈啊。”李希希一脸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指了一个方向,“幸好有我一直替你盯着漂亮姐姐,她往那边走了。”
周时胡乱的揉了一下李希希的脑袋,朝着他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出了展会厅,周时四处找了找,最终在离卫生间不远的拐角处看到了徐思的背影,她双手抱在身前,身姿挺拔的站在拐角处的窗户口,晚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
现在已经是深秋了,她穿着抹胸的长裙,肩膀胳膊全都露在外面,会冷的吧?
周时的身体比思绪快,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脱下西装外套披在了徐思身上。
徐思感觉肩上一暖,略有些诧异的回头,正对上周时也有点呆呆的视线。
“我。”周时卡壳了,越想解释自己的行为,越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自己的形象。
她会觉得自己很奇怪吧,随便给一个陌生人披衣服。
周时懊恼的想。
“谢谢。”徐思轻声说道,并没有拒绝周时的外套,她是有点酒意上头,出来吹冷风清醒一下,但是站了一会儿还挺冷,男孩子的西装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温暖了她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肩膀,整个人也不由自主的放松了下来。
周时含糊的嗯了一声,有点欲盖弥彰的说道:“挺,挺冷的,徐总穿这么少,当心感冒。”
徐思自然的瞥了周时一眼,伸手调整西装的位置,将自己拢起来,“西装一会儿还你。”
“好。”周时看着她抓着西装的指尖,有几分出神。
他的衣服此刻正穿在她身上。
神游被徐思助理的声音打断。
“徐总,Jay的电话。”
周时感觉徐思原本慵懒的气场瞬间变得凌厉,接过助理手中的电话,看了他一眼。
“我回避一下。”周时微微颔首,转身走开。
走出去一段距离,周时站定,一只手揣进西裤口袋,将头扭向展会厅那边,克制着自己不去看徐思,耳朵却敏锐的捕捉到她断断续续的声音。
有人从宴会厅里进进出出,里面的声音时不时的传出来,却怎么也盖不过徐思的声音。
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她正神色专注的接听着电话,身上披着自己的西装,那衣服替代他,将她抱在怀里。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周时的脸就红得发烫,赶忙躲进洗手间,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出来却没有看见徐思,回到会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大概是已经走了吧。
原本还有点雀跃的心缓缓归于平静,周时轻轻的叹气,如果他刚才没有躲进洗手间,是不是还能跟她说一句再见。
03
合同不等人,徐思连夜收拾了行李飞去了大洋彼岸,周时的衣服也来不及归还,就挂在自己的衣帽间里。
签合同那天,徐思注意到对方西装上有一个非常精致的胸针,想了想,她还是礼貌问了一下胸针的牌子,交待助理去买一个。
看着手机上助理发来的照片,徐思努力回忆了一下,周时好像是学国画的,最终选定了一个画卷形状的胸针,算是那晚的答谢。
回国之后徐思将那件西装外套送去干洗,之后又将胸针的礼品袋和西装一起交待助理送去了周家。
“很抱歉,那晚有个项目很急,所以徐总连夜就走了,当时没找到周先生,所以衣服就没来得及归还。”助理将西装和礼品袋一起递过去,带着些歉意说道。
“没事。”周时眼睑低垂,接过东西,是他想差了,还以为能借着还西装再见她一面的。
这种事,她肯定是交待助理,怎么会亲自来。
“诶,是徐总的助理是么?”周晚从楼上下来,叫住了正准备走的助理,“你看看徐总的日程表什么时候有空,我请她吃顿饭,谢谢她上次照顾希希。”
周时的眼睛一亮,下意识的就带着些期待的看向助理。
助理礼貌点头,客气的说道:“好的,我会和徐总沟通确认,有消息通知周总。”
“周晚要请我吃饭?”徐思眉梢一挑,回忆起那天周时说的“改日登门道谢”,轻笑了一下,低头看着文件说道,“可以,把明天中午的时间挪出来。”
周时在画室里收到了李希希发过来的消息,急匆匆的收拾了东西,直奔饭店。
他姐跟徐思吃饭,怎么也不叫他。
“小舅舅,你怎么才来。”李希希坐在周时旁边,有点嫌弃的打量了他一番,“衣服也不换,一点都不帅。”
周时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卫衣,哭笑不得敲了一下小外甥的头,“话怎么这么多,乐高还想不想要了。”
“那乐高说好是我给你通风报信的报酬。”李希希撅起嘴,摆出一副凶狠的表情,“你要是不给我,我就跟漂亮姐姐说,你喜。”
李希希话没说完,就被周时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只虾,还一脸微笑的笑着说:“午饭要吃饱,少说话。”
“他们甥舅关系还挺好?”徐思余光注意到这一幕,打趣的说道。
周晚也看了一眼笑着应和道:“希希从小是小时带大的,关系确实好。”
“弟弟有女朋友了么?”徐思若有所思,看着周时,突然转移话题问道。
周时身子一僵,脑子里涌起很多念头,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晚就替他回答说:“没呢,我也奇怪了,他们学艺术的,女同学不少,他这都大四了,连个恋爱都没谈过。”
“看来弟弟挺挑啊。”徐思眉眼带笑,视线又重新回到周晚身上,说起了别的,好像刚才只是随意挑起的一个话题。
李希希在旁边一边嘬虾,一边摇头,“小舅舅你不行啊。”
04
吃过午饭周晚本打算让周时送李希希回去,结果李希希抓着徐思的衣服不松手,眼巴巴的看着她,非要跟漂亮姐姐在一起。
徐思啼笑皆非,蹲下身来看着李希希说:“我只比你妈妈小了四岁,你其实应该叫我阿姨。”
李希希快速的眨了眨眼睛,嘴一瘪,他虽然才五岁,已经非常清楚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他一把搂住徐思的脖子,奶声奶气的说道:“我要跟漂亮姐姐玩。”
周晚忍不住扶额,她这个儿子有时候真是觉得聪明过头了,伸手揪住儿子的后衣领,把人从徐思身上扒下来塞到弟弟怀里,“李希希,不许胡闹,跟你舅舅回家去。”
“小舅舅,你是真的不行啊。”李希希环着周时的脖子,在他耳边感叹。
周时面不改色的掐了小外甥的屁股一下,低声说道:“你再说一句我不行试试?”
“没事,我下午都在公司,希希如果不嫌跟我一起待在办公室无聊。”徐思站起身,看着周时怀里像是因为被拒绝在闹别扭的小孩,微笑着解围,“等他想回家我再让助理送他回去。”
“我没课。”一直沉默的周时适时开口,周晚和徐思都是一愣,似乎没反应过来。
“我下午没课,可以陪着希希,他什么时候想走我就带他回来。”周时颠了颠怀里的李希希,“有我在,也免得他给徐总惹麻烦。”
周晚有些为难的看看自己儿子,又看看徐思,见她点头,这才不好意思的道谢,叮嘱了李希希几句乖乖听话,这才看着儿子和弟弟上了徐思的车。
李希希本就不是真的要黏着徐思,全是为了给他小舅舅制造机会,到了徐思的办公司,助理给他准备了小零食还有拼图玩具,他就把徐思跟周时全都抛到了脑后,一个人玩的开心。
周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表面上陪着李希希玩玩具,注意力其实都在电脑后面那个人身上。
她看起来很忙,看文件,打电话,开视频会议,时不时的秘书还要送些新文件来。
周时意识到自己盯着她看太久了,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李希希身上,可没一会儿视线就又飘了起来。
余光瞥到自己放在一旁的书包,周时顿时有些手痒,瞟了一眼徐思,见她并没有注意到,他起身将包拿过来,翻出了速写本和铅笔。
铅笔和纸张摩擦,周时时不时的抬头观察徐思,逐渐专注,直到最后素描完成,他才猛地松了口气。
李希希早就完成了他的拼图,见周时停笔,立刻凑上来看,“哇,小舅舅你画的是漂亮姐姐诶。”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周时恨不能用眼神把小外甥给宰了,李希希也知道自己嘴快了,赶紧捂住嘴小跑到徐思身边,一副寻求庇护的样子。
徐思轻声一笑,手撑着下巴,笑看向周时,微微抬了抬下巴,“弟弟把画拿来给我看看?”
周时又狠狠的剜了李希希一眼,将素描本递了过去,徐思神态自若的接了过去,欣赏了起来。
周时虽然主攻的是国画,但素描的基础也非常好,徐思屈指敲了敲本子,仰头看向周时笑道:“画的很好嘛,这画能送我么?”
“可以,徐总不嫌弃就好。”周时心中微涩,她开口要画,恐怕是因为她并不愿意别人偷偷画她,才会用这种委婉的方式从他这里要走这副速写。
徐思小心的将速写从画本上撕下来,然后给助理拨了个内线电话。
“徐总。”助理进了办公室,徐思将那副速写了递了过去。
“塑封一下,然后找个合适的相框放我办公室。”徐思又转头看向周时,略有些俏皮的挑了挑眉,“把我画的这么漂亮,我可得裱起来,让来办公室的人都看看,我很喜欢。”
原本那点酸涩被轻轻抹去,周时嗓子有些发紧,原来她不是在介意自己偷画她,而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画。
05
李希希觉得自己为小舅舅的幸福实在是牺牲良多,为了跟漂亮姐姐一起吃晚饭,他甚至放弃了下午五点半开播的,他心爱的动画片。
吃过晚饭,徐思送周时和李希希回家,周时把李希希交给来接他们的保姆,回过身对徐思道谢。
“你一晚上说了多少句谢谢了。”徐思站在车门旁,身子微微倚着车门,双手抱在胸前打趣的说道,“弟弟,能跟我吃一顿饭,可不是只用说谢谢就行。”
周时微微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徐思已经微笑着补充道:“所以弟弟要努力成为一位国画大师,这样我办公室那幅速写的身价,才能跟着水涨船高。”
听着徐思这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话,周时的心情有点忧郁,她是真的只把自己当弟弟,在叮嘱好好学习。
“徐总。”周时目送着徐思上车,准备替她关车门时,大着胆子叫了她一声。
“嗯?”徐思坐在后座,视线受阻,周时主动扶着车门,弯下腰,和她对视。
“我可以,叫你姐姐么?”周时语气虽不见波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的有多快,“总是叫你徐总,听着怪生疏的。”
徐思略有些诧异的扬了一下眉,她平日生意场上打交道的是周晚,和这位差了七岁的周家小少爷,确实不熟,他们之间本就生熟,谈何要用称呼拉近距离?
“姐姐不说话,就当是答应了。”周时笑了,他的长相本就精致,再加上常年学国画,总是自带一种矜贵清雅,平时话也不多,更显得整个人如隔云端的冷情,这会儿一笑,像是迷雾破开,透出朝阳的光,眉眼都生动了起来。
“回去注意安全,姐姐晚安。”像是生怕徐思会反对,周时匆匆道了声晚安,关上了车门,退到一边,徐思透过车窗看他,他微微歪着脑袋,像是一只误入喧闹的小鹿,乖巧又听话。
“走吧。”徐思半垂下眼,打开手中的pad,对司机说道。
弟弟很可爱,但不是她的菜。
更何况,她有订婚对象。
06
周时第一次见到徐思,是在他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那天他刚把李希希哄着午睡,在二楼的栏杆旁靠着透气。
他背对着门口,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徐总,你先坐,我去书房拿材料。”
“好。”
是一个陌生的女声,听姐姐叫她徐总,估计是生意场上的朋友,周时下意识的躲开,靠着墙壁,不想被看到。
书房在三楼,周时听到姐姐的脚步声远去,然后楼下又传来几声高跟鞋的声音,很快安静下来。
周时靠着墙壁,呼出一口闷气,揉了揉自己的腕骨,他鬼使神差的探头朝楼下看去。
这会儿是中午,客厅里没别人,周时看到她坐在沙发中间,穿着修身的女士西装,双手抱在胸前,翘着二郎腿,或许是因为没人,她刚身姿优雅的坐了没一会儿,坐姿就变得懒散起来,懒洋洋的靠着沙发,似乎还觉得不够,直接把脑袋往后一仰,枕着沙发背。
其实隔得那么远,是看不大清她的模样,可在她往后那么一靠的时候,周时却仿佛看见了她之前一直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神情变得放松。
周时心里蓦然升起几分心疼,她是不是很累啊。
不知道自己盯着人家看了多久,听见姐姐下楼的脚步声,周时下意识的躲回李希希的房间,又有些不甘心,把门推开一条缝,听着楼下的动静。
她们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很快又响起了关门声,应该是走了。
周时推开门,重新趴在二楼的栏杆处,看着楼下空荡荡的沙发,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晚上等周晚回家,周时故作不经意的问道:“姐,你中午是不是回来过啊?”
“嗯,回来拿个资料。”周晚在给李希希喂饭,头也没抬的说道。
“哦,难怪那会儿听到楼下有说话的声音。”周时搅着面前的汤,像是很随意的说道,“跟助理一起来的?”
“不是,是观代的徐总。”周晚放下粥碗,努了努嘴答道,“就你成人礼收到的,那个很喜欢的砚台,就是她送的。”
周时感觉自己心脏快速的跳动了几下,默默记下名字,等回了房间,偷偷的搜索她的相关信息。
周时知道她今年25,是徐家的独女,国外读研的时候就接手了观代,两年前毕业正式进入观代的董事会,并成为执行总裁,她的投资眼光很好,决断力也很强,一看就是从小照着继承人培养的,年纪虽轻但已经非常有魄力。
不像他,家里有姐姐,用不上他,所以现在他学得是跟商场毫无关联的国画,全凭兴趣爱好。
头一次,周时生出几分懊恼,他怎么就没有学些金融相关的,或许可以给姐姐打个下手,能再碰到她。
向来对公司事务不太感兴趣的周时,破天荒的开始喜欢跟周晚打听些商场上的事,也开始主动陪着她去参加一些商务酒会。
周晚有些惊讶和欣慰,还以为是弟弟长大了,愿意替她分担,只要周时自己知道,他只是想趁着这些机会,偷偷看看她。
07
周时要准备他的毕设,每天不是在画室,就是奔波在去画室的路上。
今天好不容易放松一下,出来补充一下他的耗材,没想到天降大雨,连个避雨的地方都还没找到呢,已经被淋了个透心凉。
一场秋雨一场寒,周时给家里的司机打电话,结果全都有事,腾不出空来接他,雨下的又大又密,出租车也不好打,他冻得打哆嗦。
在自己很狼狈的时候遇到心上人是一种什么体验。
周时觉得哭笑不得。
“去文华那边。”徐思看周时这一身都快淌水的衣服,让司机转道去她离得最近的一处公寓。
“抱歉,把你车里都弄湿了。”周时神色有几分愧疚。
徐思坐在后排另外一边,一只手随性的划着平板,听到周时说话才偏头看了他一眼,“没事。”
车里再次归于沉寂,只有空调的声音,周时还是觉得有点冷,但看徐思一直低头在忙,他不想打扰她。
“把空调再调高点。”徐思的余光注意到周时似乎偷偷的在搓手,又抬头对他说道,“车里没毯子,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
周时有点羞赧的点点头,偏过视线不敢同徐思对视。
倒了文华公寓,徐思让周时先去洗澡,然后又叫人送了套男装过来。
等周时洗完澡换了衣服,外面的雨还没停,天黑压压的,客厅的落地窗上雨珠连成线,外面雾蒙蒙的一片,屋内亮着灯,徐思坐在沙发上,正专心对着电脑,听见脚步声才抬起头。
“感冒冲剂。”徐思指了指茶几上冒着热气的杯子,“喝完去睡觉。”
周时茫然的抓抓头发,还是乖乖的喝完了药,他把杯子拿去厨房冲洗干净又出来,迟疑的问道:“姐姐,我,我去哪儿睡觉?”
徐思努努嘴,示意了一个方向,“客房,给你收拾好了。”
周时更加茫然了,他张了张嘴,脑子里有很多问题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我已经给周晚打过电话了,你现在在忙毕设,不能生病。”徐思看了看外面滂沱的大雨,“今晚先住我这儿,不要跑来跑去再感冒了。”
“好,那姐姐晚安。”周时笑了起来,刚刚洗过的头发柔软的搭在眉梢,眼神温润明亮,语调微微上扬,似乎带着点压抑不住的雀跃。
“等一下。”徐思叫住周时,将人又重新带回浴室,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插好电递到他手里,“头发吹干再睡。”
“好。”周时乖顺的垂下眼,打开吹风机,呼呼的风声掩盖住他砰砰的心跳,看着镜子里自己压都压不下去的嘴角,被她看到自己狼狈模样的尴尬和窘迫都消失不见了。
谁说她高冷难接近的,明明就是个很温柔的人嘛。
08
“起来了?”徐思穿着运动服,拎着早餐回来,正遇上周时从卫生间里出来,将早餐放到桌上,“给你带了早餐,先吃吧。”
“姐姐去跑步了?”周时眨了眨眼睛,他见惯了商场上雷厉风行的徐总,这样居家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徐思嗯了一声,示意周时先去吃早饭,拿了换洗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吃过早饭,周时清点着他昨天买的东西,除了砚台,墨汁一类本身就包装严密的还好好的,宣纸什么的,已经浇成一摊垃圾,不能用了。
徐思在打电话,周时安静的等她打完,才礼貌的告别。
“弟弟要去哪?”徐思一边扣着腕上的表,一边问道,“我让司机送你。”
“不用,我打个车就好,不打扰姐姐上班。”周时浅浅一笑,显得很是乖巧,“谢谢姐姐昨晚收留我。”
徐思低头整理衣服,语气虽然还是一如往常的平淡,又带着点不容置喙,“去哪?”
周时脸上虽然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可心里却有点享受这样被强势安排的感觉,乖乖的报了学校的地址,跟着徐思一起上了车。
车内依旧很安静,只有徐思点击平板和打字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周时安静的坐在后座的另外一边,透过车窗的倒影,偷偷的看着自己的心上人。
将周时送到学校门口,临到要下车时,徐思又突然开口道:“后备箱里有给你买的东西,你看看是不是你需要的。”
周时愣了愣,关门的手都有几分迟疑,在看到后备箱里徐思为他准备的东西时,神情控制不住的变得柔软了起来。
她注意到了自己那些被雨水泡坏的颜料,宣纸,特意又给自己买了一份。
周时将后备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敲敲徐思那一侧的车窗,车窗缓慢降下,徐思朝周时微微挑了下眉,似乎像是在询问,有什么话要说。
“谢谢姐姐。”周时抬手露出手中拎的东西,“真是麻烦了。”
“不用客气,你是周晚的弟弟,应该的。”徐思淡淡一笑,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扬了扬下巴,“去忙吧。”
周时脸上的笑意微微收敛,又很快恢复正常,神色如常的跟徐思说了再见,目送着她的车离开,直到消失在视线中。
轻轻叹了口气,她什么时候能单独看到他,而不是作为什么“周晚的弟弟”。
09
他们国画系有个传统,毕设通常是在大四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完成,然后挑选出作品面向社会举办画展,之后再从展出的作品中评选出前几名学生,由老师带队去参加比赛。
周时坐在徐思的办公室里,表面云淡风轻,手心已经紧张的出了一层薄汗,他看着徐思打开那份画展的邀请函,适时开口道:“之前姐姐帮了忙,毕业画展,理应给姐姐送一份邀请函。”
徐思抬头看向周时,还没来的开口,又听他补充说道:“送邀请函是我应尽的礼数,姐姐如果有空能来当然好,忙的话也不用在意。”
说着,周时微微歪了一下头,有些俏皮的眨眨眼,“姐姐一月不知道要收多少请柬,哪能个个都赴约,我懂的。”
徐思觉得有些好笑,两根手指夹住周时的这份邀请函,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能不到场?
“我会去的。”
说着,徐思拨了内线电话,交待秘书把那一天的日程排开,她侧着身子,一只手捏着那份邀请函,一只手握着电话,许是电话那边秘书问了一句那天的具体安排是什么,徐思偏头看了周时一眼,嘴角轻轻勾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平缓的说道:“去参加一个弟弟的毕业画展。”
画展举行的那天,周时总是控制不住的去看手表,一看就是在等人,连老师都忍不住打趣他,是不是在等女朋友。
“不是,是一个。”周时停顿了一下,笑的很是腼腆,“是一个很厉害,我,我很喜欢的姐姐。”
老师们看周时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理解的,都忍着笑表示我懂我懂。
徐思来的时候,正看到周时在低头看表,一抬头见着她,就笑了起来,“姐姐你来啦。”
“毕业礼物。”徐思将一个袋子递过来,“毕业快乐。”
周时眼睛一亮,接过袋子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又让姐姐破费了,上次姐姐送的那个胸针,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呢。”
胸针?徐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视线落到周时胸口,恍然大悟,哦,是答谢之前酒会,他把西装外套借给她送的那个。
“喜欢就好。”徐思淡淡一笑,“我送了你胸针,你回了我一幅素描,也算是礼尚往来了。”
“那姐姐这次想要什么回礼?”周时问道。
这一问又把徐思给问愣了,她啼笑皆非的摆摆手说:“不用,你毕业,我做姐姐的,合该送份礼物。”
“那我就自作主张了,到时候姐姐不要嫌弃。”周时又笑了起来,“姐姐我带你看画展吧,你猜猜那副画是我的?”
周时尽职的带着徐思看完了他们的画展,恨不能每一幅参展画都给她讲出个一万字的论文来,可他讲的再多,也总有结束的时候。
徐思临时晚上有应酬,看完画展,周时原本想跟她一起吃晚饭的计划只能泡汤。
“谢谢姐姐今天肯来看画展。”周时虽然心里失落,但面上总是乖顺的,事务繁忙的人愿意抽出半天时间来看他们这种毕业画展,能和她独处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很满足了。
“画的很棒。”坐进车里之前,徐思口气温和的夸了周时一句,“姐姐等着你以后成为大师。”
“那我一定努力,不辜负姐姐的期望。”周时眼带笑意,用了点点头,像是承诺。
10
徐思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周时跟着老师参赛去了,但是每天都会给她发上几条信息,除了比赛相关的,还有些琐事,比如今天吃了什么好吃的,看到了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发现了一家古玩店。
零零碎碎,像是把跟她的对话框当成备忘录一样。
刚开始她还出于礼貌会回复几句,但后来觉得有些不对劲,分享欲是一段暧昧的开始,她也不是什么没谈过恋爱的小姑娘,他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小心思,在这些一字一句,一张张照片里,暴露的一干二净。
可周时毕竟是周晚的亲弟弟,除了时不时的分享些东西,他也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说什么暧昧的话。
徐思又叹了口气,只能不搭理他,冷处理。
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解锁手机了,意料之中的,并没有任何回复,周时有些沮丧的点了点屏幕,人总是这么贪心,以前他只要偶尔能从姐姐那里听到她的消息就很满足了,后来想要看到她,再后来他想多和她说几句话。
周时颓丧的握着手机,他知道这不应该,可他控制不住。
“怎么了?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子?比赛太累了?”同寝的室友见周时满脸沮丧,打趣的说道,“再忍忍,还有半个月就能回去了。”
周时抿了一下嘴,闷闷的嗯了一声,锁屏手机,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半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参加完最后的颁奖仪式,周时收拾着行李,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是周晚的。
“喂,姐。”周时接通电话,刚叫了一声,就听到那边李希希大呼小叫的声音。
“小舅舅,不好啦,漂亮姐姐要结婚了。”
周时:?
“李希希,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周时蹙起眉头,朝室友打了个手势,走到房间外。
电话那头李希希还在嗞哇乱叫,“我没有,我听到妈妈说了,她让爸爸明天去参加漂亮姐姐的婚礼,我都听到了。”
“小舅舅你再不回来,我就没有舅妈了。”李希希快速的秃噜完最后一句,果断挂断了电话,在挂断之前,周时听到了周晚的声音。
“李希希你是不是又拿我手机玩游戏了?”
周时站在走廊里,看着熄屏的屏幕,倒映着他黯然的神情,她怎么,突然就要结婚了呢?
连夜改签机票,周时风尘仆仆的到家已经是凌晨了,他躺在床上强迫自己入睡,明天,明天还要去参加她的婚礼,他不想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第二天一早,周晚看到周时着实吓了一跳,“不是今天的飞机回来么?”
“我改签了。”周时笑了笑,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拿了青年组的第一名,等不及想回来了。”
周晚哭笑不得,他拿奖的时候家里人就知道了,那会儿也没见他这么兴奋,她没多想,只是交待阿姨多做一份早饭,“行了行了,先吃早饭。”
周时默不作声的吃着早饭,终于等到姐夫牵着李希希下楼,李希希见到他,还在冲他做鬼脸,他低头笑了一下,又故作惊讶的问道:“姐夫今天有事么?穿的这么正式。”
周晚不疑有他,扬了扬下巴道:“我今天有个会,让他替我去参加徐思的订婚宴。”
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散了一些,又添了几分心酸,他竟然不知道她已经有订婚的对象了,虽说李希希的情报有误,但对于徐思这类身份的人,订婚基本意味着结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酸涩的戳着盘中的煎蛋,周时心里一片茫然,张了张嘴,声音都有几分干涩,“姐夫,我这刚参加完比赛,也没什么事,跟你一起去吧。”
11
化妆间里的气氛沉默而压抑,徐思坐在沙发上,满脸隐忍的怒气,胸口不断地起伏着,像是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对面站着一位身穿西装,身形挺拔的男人,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窘迫和尴尬。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有人敲了敲化妆间的门,“徐总,时间快到了。”
徐思闭了一下眼睛,再睁眼时怒火消失不见,眼中一片平静,揉揉眉心,缓慢的吐出一口气,抬头起头看向茶几另外一边的男人,“说吧,临到订婚当天反悔,你能给什么补偿。”
“锦市的那片开发区,我再让五个点。”男人开口道。
“你就值这五个点?太廉价了吧。”徐思好整以暇的往沙发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翘起二郎腿,姿态散漫却带着说不出的优雅,只是说出口的话,不那么好听。
“你还想要什么?”男人似乎也有些不甘,自暴自弃般的说道。
“开发区让五个点,北郊那片地,滨市那个大型主题乐园以及配套酒店的开发权,一线城市的五个院线。”徐思有条不紊摆着条件,“以及,天华1%的股份。”
“徐思,你不觉得开的条件太高了么?”男人咬牙切齿的说。
徐思挑了挑眉,不屑的眼神将男人上下一番打量,反问道:“高么?”
语气一转,徐思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猛然砸向门口,水晶的烟灰缸大力之下四分五裂,屋内的气氛更加紧绷,男人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看向徐思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惊恐。
“你要是有心上人,不愿意跟我订婚,哪一天不能讲,偏偏要赶在订婚当天才敢跟我开这个口。”徐思冷笑,“耍我好玩是么?”
“我,我不是。”男人一副百口莫辩的样子,想解释,又好像怎么说都不对,最后干脆沉默。
“是,都是我的问题。”男人咬咬牙,还是答应了徐思刚才开的条件,“请你不要去找她的麻烦。”
“好说。”刚才还一脸戾气的徐思听到他答应,表情立马温和了下来,打了电话给秘书让她即刻拟两份合同送过来。
挂了电话,徐思坐回沙发,一只手撑着头,漫不经心的说道:“行了,等一会儿签了合同,王总就可以走了,剩下的烂摊子,我来处理就好。”
男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徐思,不着痕迹的又往后退了几步,刚才她摔烟灰缸那一下子,是真的震到他了,那烟灰缸要是朝他脑袋扔过来,估计得当场开瓢。
两人签过合同,男人马不停蹄的离开了化妆间,徐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看着助理欲言又止的模样,叹了口气,“走吧,去处理一下。”
周时心不在焉的摆弄着手机,按理说订婚仪式早就应该开始了,但是订婚的两位主角迟迟没有出现,宾客们都在小声的议论,这时候徐思突然出现,拿过主持人的话筒,言简意赅的宣布了今天这婚,不订了。
所有人都诧异的望向徐思,她大方一笑,环视四周道:“虽然婚不订了,但酒席已经订了,大家随意。”
说完,她拎起裙摆,在众人复杂的眼神中,翩然离场。
12
周时见徐思离场,下意识的就跟了出去,可惜等他离开宴会厅,已经失去了徐思的身影。
为什么总是晚那么一步呢,周时丧气的低下头,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余光看到徐思的助理从一个房间出来,身体快于脑子,他大步走到助理身后。
助理刚关好化妆间的门,一转身一个大活人出现在背后,给她吓得猛地倒退一步,撞到了门上。
“抱歉,吓到你了。”周时急忙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犹豫不决的看向助理身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徐总,是在里面么?”
助理看清来人,松了口气,点点头说:“周先生是有什么事么?”
“哦,没事,我,我就是问问。”周时张了张嘴,怕自己现在贸然进去打扰了徐思,又怕被助理看出什么端倪,找了个借口转身离开。
然后偷偷给徐思发消息,问能不能进去找她。
看到周时的消息,徐思有些讶异轻挑眉,他不是还在外地参加比赛么,这是为了她的订婚礼赶回来了?
原本婉拒的话最后还是变成了同意。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化妆间的门就被敲响,带伴随着一句谨慎的询问,“姐姐,我可以进来么?”
周时进到房内的时候,徐思正窝在沙发一角,原本盘好的长发打散披在肩头,礼服的裙摆被她拉到膝盖,脱了高跟鞋,两条腿交叠侧放着,整个人懒散中又透着一股隐约的风情,听见关门声,懒洋洋的瞥了他一眼,又把视线转回手机。
“姐姐。”周时乖巧的坐到沙发上,和徐思的脚保持了一个抱枕的距离。
“不是在参加比赛么?怎么跑回来了?”徐思头也没抬的问道。
周时微微笑了起来,掏出自己的手机,将奖杯的照片递给徐思看,“比赛结束了,我拿了青年组的第一名,所以就回来了。”
徐思这才稍微坐直了一点身子,扫了一眼手机屏幕,又看向周时乖乖的笑脸,微微颔首说道:“恭喜。”
“姐姐要订婚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周时默默的收回手机,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里似乎有几分委屈。
徐思反扣上自己的手机,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不是没订成么。”
“那是他没眼光。”周时并没有去问徐思到底发生了什么,心底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嗯?”徐思从鼻腔里反嗯了一声,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又朝沙发上靠了靠,两个人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化妆间里又安静了下来。
“我第一次谈恋爱是在大学的时候,跟他谈了半年,他小青梅回头找他,他就把我甩了。”徐思挪了挪腿,慢条斯理的跟周时剖白起了自己的感情史,“他是把我当刺激青梅的工具人了。”
“第二次是在国外读研的时候,谈了一年半,回国的时候,他发现白月光还在等他,于是就跟白月光复合了。”徐思看向周时,自嘲的笑了笑,“我又成了促进他们感情的催化剂,我是什么东方丘比特,月老人间分老啊。”
“后来我不打算恋爱结婚了。”徐思扬起头看着天花板,“可董事会那帮人,总觉得好像我不结婚,就安定不下来,会把观代搞垮。”
“你说可笑不可笑。”徐思面露嘲讽,“我徐思结不结婚,影响的不是我自己的未来,是观代的前景。”
“我好不容易找到个愿意跟我结婚,临到订婚的时候,他告诉我遇到了心上人,想取消婚约。”徐思皱起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自己没勇气跟我说,还是他那位心上人假惺惺的发消息,说把他让给我了,祝我们幸福。”
周时默默听着,不知道自己该发表什么感言。
“两个恋爱脑。”徐思嗤笑一声,“幸好没跟这个男人结婚,这种脑子,会影响下一代智商的吧。”
“姐姐,你要不考虑考虑我?我没有青梅,没有初恋,更不是恋爱脑,不会影响下一代智商。”周时突然的发言,打断了徐思的思路,她诧异的看着身边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弟弟,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13
“我说,姐姐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周时攥住徐思的脚踝,将她的腿往自己腿上一搭,拉近两人的距离,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往日温和乖顺的面具被撕下,浅褐色的眼睛里藏满了野心,咄咄逼人的气场,和徐思印象中的周时,判若两人。
再怎么说徐思也是久经商场,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闲适的调整了一下坐姿,想把脚收回来,却被周时牢牢地按在自己腿上,不容退却。
“乖乖,别闹。”徐思无奈的笑了一下,伸手想去拨周时的手,被他一把攥住。
“徐思,我没闹。”周时捏着徐思的手,强势的从插进她的指缝中,同她十指相扣,身子再次前倾,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又一次拉近,“我今年21,我们可以先订婚,等我到了法定结婚年里,再去领结婚证。”
徐思怔忪的看着他,像是什么固有观念被打破,她下意识的用另一只手在周时眼前挥了挥,开口道:“弟弟你比我还恨嫁啊?”
“如果结婚对象是姐姐的话,确实很着急。”原本有些紧张的气氛在周时这一笑中消解于无形,他得寸进尺的又凑近了些,徐思都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食指顶着周时的额头将人推远,徐思轻瞥他一眼说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胆子这么大。”
周时眨眨眼睛不说话,又露出他往常那样乖巧腼腆的笑容,“再不主动些,姐姐就要跟别人结婚了。”
徐思有些沉默,她以为周时只是一时兴趣,冷着一段时间,少年的热情自然会退却,可现在被人堵在化妆间里,手脚都被他压着,才发现那个看似温和的少年,骨子里和他姐姐一样,身上带着一股子锋利。
“姐。”周时刚要开口说话,被徐思打断。
她侧过头,一只手扶着额头,“周时,别胡闹了,今天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以后。”
这次轮到周时打断徐思,他眉头皱起,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不可能。”
毕竟还是个孩子,徐思也并不想对着周时发火,可她刚一张嘴,又被堵了回去。
“你要是不理我,我就跟我姐说,你睡了我,对我始乱终弃,跟人订婚,还要我当你的情夫。”
徐思:?
“什么乱七八糟的。”徐思被气笑了,她用力拽了拽自己的手想挣开,但周时握得更紧,还用一种紧张又孤注一掷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头皮发麻。
纵横商场这些年,没想到会败在一个男大学生手里。
倒不是觉得周时去跟周晚说这些,周晚会信,只是徐思无法想象「情夫」两个字,能从周时嘴里说出来。
这个世界怎么了?那个乖巧有礼的周时上哪里去了?还是说周时本来就有些叛逆在身上?
徐思一阵恍惚。
“我没有那么差,姐姐就考虑考虑我吧。”周时放软了声音,轻轻晃了晃徐思的手臂,像是在撒娇,“我很乖的。”
徐思轻飘飘的扫了周时一眼,你是不是对很乖有什么误会,不要以为我叫你乖乖,你就真的觉得自己很乖。
“观代的董事会不是一直在催着姐姐结婚么?”周时眼看徐思依旧不为所动,咬咬牙说,“姐姐可以先跟我订婚,挡一挡那些董事们的要求,如果,如果。”
“如果姐姐以后真的遇到喜欢的人,我们再解除婚约。”周时眼中闪过一丝黯然,“在没有遇到之前,让我帮姐姐挡掉那些闲言碎语吧。”
徐思没有说话,只是直直的看着周时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周时缓慢的偏过头,避开徐思的视线,轻声说道:“姐姐,你都能和他们恋爱,订婚,为什么不能考虑我呢。”
“周时,没有爱的婚姻,是很难熬的。”徐思轻叹了口气,不要以为转过头,她就看不到他红了的眼圈,听不出他哽咽的声音。
“我不爱你,对你的喜欢甚至是出于长辈的身份,你现在还热情高涨,愿意追着我,但我也许是没办法给你回应的。别说你愿意付出,不求回报,不是的,没有人会不愿意被爱。付出了,得到回应,这才是良性循环。”徐思坐直了身子,声音温柔,娓娓道来。
“在一段恋爱,婚姻的关系中,一直得不到回应,是会消耗掉你的爱意和真心的。”徐思伸出手摸了摸周时的头,“我不想去做一个这样践踏你真心的人,也不想让你在未来日复一日的积攒起对我的失望和怨怼。”
“那我就努力让姐姐爱上我,回应我,至少,给我这个机会。”周时猛地抬起头,直愣愣的看着徐思,语气中的坚定和坚持,让徐思心里蓦的一软。
弟弟还真是百折不挠啊。
徐思哭笑不得,周时打定主意不肯放弃,她还能说什么。
“让我好好想想怎么跟你姐交待吧。”徐思颇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什么?”周时脑子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反问。
徐思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稍显无奈的笑容,“希望她不要计较我把你拐走。”
大脑仿佛罢工,周时垂下头,默默念了三遍才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突然松开徐思的手,一把将人抱住,好半天才说了一句,“那我们要不要现在出去宣布订婚?”
猝不及防被抱住的徐总:“……”
14
周晚知道徐思和周时在谈恋爱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先不说他们俩个之间的年龄差距,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私下交集这么密切,竟然到了恋爱这种程度。
从和徐思约好的茶楼出来,一直到回家,周晚都还处于一种极其恍惚的状态。
“怎么了?魂不守舍的。”周晚老公见妻子这样子,有些担心的问道。
“小时谈恋爱了你知道么?”周晚如梦方醒,她抓住老公的胳膊,表情有些微妙,不等老公说话,她又补充问了一句,“你知道他是跟谁么?”
“观代的徐总!徐思!”周晚用力掐了一下老公的胳膊。
周晚老公默默的起身去了厨房给她洗水果,老婆看起来并不需要他捧哏,听着就好了。
徐思跟周晚坦白完她和周时的关系之后,出乎意料的似乎并没有遭到反对,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周晚太过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捏了捏眼角,还好现在只是恋爱,她并不用面对周家父母,无意识的敲了敲膝上的平板,徐思叹了口气,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会对她失去热情。
手机震动了一下,徐思扫了一眼,是周时的消息,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饭。
嗯,没错,周时现在跟她住在一起。
小朋友总是热情高涨,并以她工作繁忙,两人见面少,要多争取一些相处的时间为理由,堂而皇之的搬进了她家。
晚上有应酬,徐思简短的回复了一句她不回去,正要发送,想了想,还是又补充了几句安慰补偿的话。
周时看到徐思发过来的消息,无奈的叹了口气,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又不是没见过恩爱的夫妻,他从没见过姐姐姐夫之间客气成这个样子,徐思对他像长辈,像客人,像哄孩子,唯独不像爱人。
人果然总是贪心的。
周时默默的反思,克制自己。
徐思应酬完,带着一身酒气进了车,闭上眼睛开始休息,开车的司机见状熟练的升起挡板,车速放缓,一路平稳安静的将人送到最近的一处公寓。
“徐总,到了。”司机小声叫醒后排的徐思。
徐思闭着眼嗯了一声,又坐了一会儿才睁开眼,今晚喝的稍微有点多,头昏昏沉沉的,关了车门又扶着把手站了一会儿,吐出一口闷气,直起身正准备走,才发现不是她和周时住的那处房子。
“等等。”徐思叫住了正准备发动车子离开的司机,重新拉开后排的门坐了回去,“以后我没有特殊要求,就回观湖小区那边。”
司机愣了愣,往日徐总应酬喝了酒,向来是离哪边住处近就回哪边,现在竟然要固定回观湖那边,难道徐总真的恋爱了?金屋藏娇了?
司机自己在脑子里八卦风暴了半天,脸上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专业的点点头,将徐思送回了观湖小区。
回家已经很晚了,徐思以为周时应该睡了,没想到一开门发现客厅给她留了一盏落地灯,脸上不由自主带上了些笑。
低头换鞋,徐思心想,原来家里有个人等着,感觉还挺好。
15
徐思抱紧靠枕,放松的将整个人蜷缩进沙发里,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感觉有人松开她盘好的头发,温热的手指顺着发丝插入,指腹按压着头皮,缓解她紧绷的神经。
“姐姐,我给你熬了醒酒汤,你喝一点?”周时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徐思打着哈欠,睁开眼,刚才还空无一物的茶几上,摆了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醒酒汤。
捧着碗一边喝,一边享受着周时的按摩服务,徐思突然就明白了男人们为什么会喜欢温柔解语花型的姑娘了,这换做她,她也顶不住啊。
“姐姐去泡个澡?热水我已经放好了。”周时见徐思喝完,从她手里接过碗,简单将她的长发又盘起来,方便她一会儿泡澡。
“好。”徐思又打了个哈欠,走出去几步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周时,“你没睡?”
“睡了,但听到姐姐回来,又醒了。”周时站在落地灯旁,正要关灯,听到她问,偏头看向她,橘色的灯光映衬下,显得他此刻笑容愈发温柔,啪的一声关掉灯,客厅里顿时黑了下来,只剩下落地窗外的灯光,勾勒出他的轮廓。
徐思想说下次别等我了,但有人牵挂等待的感觅太好了,她又有几分舍不得。
“姐姐是不是太累了?”周时上前,弯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那我抱姐姐去泡澡吧。”
突然腾空,原本就因为酒精而有几分迟缓的反射弧这会儿彻底停工,徐思勾住周时的脖子,乖乖
的任由他抱着去了浴室。
不知道是因为水温刚刚好,还是刚才周时的按摩太舒适,又或者热气蒸腾着酒意上头,徐思泡着泡着,脑袋靠着浴缸边沿睡着了。
周时算着时间,徐思已经泡了很久了还一直没有出来,他有点担心的去敲了敲浴室的门,没人应。
“姐姐?姐姐?”周时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回应,“姐姐?徐思?”
担心她出事,周时覆上门把手,“姐姐,我进来了?”
再一次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他果断的开门进入冶室,看到徐思歪着脑袋,手搭在外面,靠着浴缸
边一动不动。
周时吓了一跳,赶忙冲过去,发现徐思只是睡着了之后,松了口气。
冷静下来之后,周时才恍然发觉自己都看到了些什么,荡漾的水波之下,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甚至水中光影的加持,更平添了几分诱惑。
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周时呼吸都重了几分。
或许是姿势不太舒服,徐思没睡太久就醒了过来,她嘶的倒吸了口气,颇有些僵硬的抬抬手,手臂被浴缸硌得生疼,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周时,揉着胳膊直接从浴缸里站了起来。
哗啦的出水声惊醒了周时,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转身跑出浴室。
徐思站在浴缸里,看着周时跑开的背影,茫然了几秒,然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从浴室出来,不见周时的身影,徐思裹了浴袍去敲客卧的门,没人开。
“弟弟。”徐思靠在门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敲门,“开门。”
过了一会儿,门内传来周时的声音,“我睡着了。”
徐思强忍着笑,这次敲门用了几分力气,“那现在你是在跟我说梦话么?”
“对。”
听出了几分憋屈,徐思已经快要忍不住笑出声了,她努力憋住笑,清了清嗓子说:“亲爱的小男朋友,你真的要把你的女朋友拒之门外么?”
没等一会儿,房间门被猛地拉开,徐思对上周时那张精致漂亮,又带着怨气的脸,“男朋友就男朋友,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我又没看过,我怎么知道小不小。”徐思无辜的抬头看向周时。
周时望着她的眼睛,一开始没懂,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连脖子都仿佛烧了起来,涨红了脸,啜嗫着半天都没说出个完整的字。
徐思突然就点亮了自己奇怪的癖好,啊,这么可爱的男朋友,不逗一逗,岂不是太浪费了?
逗自己小男朋友的下场就是,第二天徐思没能起得来。
16
或许是因为上一次的深入沟通,徐思明显感觉到周时好像更粘人了些,早上出门要亲亲,晚上回来要抱抱,会眼巴巴的看着你,让你陪他去画室,去采风。
大多数时候徐思嘴上都没有答应,但实际上面对周时的这些请求,她又总是默默的纵容并满足。
周时老早就得寸进尺的抛弃客卧,跟徐思睡到了一个被窝里,轻柔的摸了摸她的长发,在心底叹气。
人的贪心太难克制,尤其是被她这样包容着,周时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奢求她的主动,一边又渴望着她能像自己爱她一样来爱自己。
这场恋爱开始之时,她就警告过自己,是他自愿一头扎进来的,更何况她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回应,他需要的是更多一点的耐心和时间。
开导完自己,周时小心翼翼在怀里人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将人牢牢的锁进怀里,轻声呢喃:“姐姐,我很自私。我可以等,但你不能爱上别人。”
周时跟徐思黏糊了大半个暑假,没等九月开学,就提前被导师揪去封闭训练,一直到十月才放他回家。
天气逐渐转凉,周时坐在回家的车上,紧张的握着手机,手心出了一层薄汗。
他之前同她提过,自己几号回家,什么时候的航班,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暗搓搓的希望她能来接机,可今天他在机场等了好几个小时,也没见到她人,连助理都没见到。
默默用力握紧手机,周时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她是在家里等着自己。
临到家门口,周时看着紧闭的大门,突然就开始害怕,害怕打开门,面对的是空无一人的房间。
周时深吸口气,验证指纹,打开大门,屋内黑漆漆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低头解锁手机,他们最后的聊天停留在中午,他发消息问她吃午饭了么,她没有回。
沉默的关门,换鞋,周时将手机放在玄关处,正弯腰将换下来的鞋子放进鞋柜,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客厅的灯被打开,急忙抬头,正对上徐思的视线,她露出一个笑。
“回来了?”
周时顾不得许多,一把将徐思抱进怀里,头埋在她肩窝处,瓮声瓮气的说道:“姐姐我好想你啊。”
徐思垫着脚,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也轻轻的环抱住他,在他背后拍了拍道:“幸好,赶上了。”
周时松开徐思,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刚才这话从何说起。
“按照行程,我应该是前几天就回国的,但是出了点意外,耽搁了,我想着今天能赶在你之前回来的,所以就没告诉你我还没回国的事。”徐思牵起周时的手,拉着他往沙发那边走,“本来是想去接你的,但我转了好几趟机,紧赶慢赶,还是没来得及,只能先回来了。”
“我也是刚到家,上楼放了行李,就听到你开门的声音。”徐思拉着周时坐到沙发上,随意的问道,“你不是应该下午就到了么?怎么会现在才回来?是跟朋友玩去了?”
周时默默听着徐思的话,他知道,她这一个多月一直在国外,他们俩个有接近十二小时的时差,她很少同他联系,他也怕她觉得自己不懂事,一直忍着,在机场没看到她来接机的时候,他有想过要不要打电话问她,可又怕听到她说自己忘了。
给她找借口,一定是工作很忙,抽不开身,他可以等,等到她下班的时间,可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她也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刚才开门发现家里没有人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很难过。
徐思见周时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有点紧张的握紧他的手,凑过去,小心的开口说:“乖乖,生气了?”
“对不起,我以为能赶回来的。”徐思有些愧疚,其实中途转机的时候,她不是不能跟他发个消息,说今天赶不回来给他接机,但点开对话框的时候又心存那么几分侥幸,她知道周时一直跟她强调航班时间,是想让她主动开口说来接机,她没直接承诺,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以为能赶上的,没想到最后还是耽搁了,下了飞机看周时除了中午问了她一句,再没有发过别的消息,再让助理一查,航班也没有晚点,估摸着弟弟可能是生气了,急急忙忙回家,结果家里也没人,正要打电话呢,听到楼下开门的声音。
“我在机场,从三点等到了八点,五个小时,我以为你会来接我的。”周时抬起头,表情委屈,眼圈发红,像是等着被家长接回去的小朋友,从天亮等到天黑, 也没等到来接他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乖乖,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或者让助理去接你。”徐思看他这个神情,顿时心疼的不得了,都是她考虑不周,让弟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捧着他的脸,不停道歉,生怕他真的掉下眼泪来。
“你都,没有迎接我回家。”周时愈发委屈,原本那些被抛弃,不重视,被遗忘,各种负面的情绪,在徐思一句句的对不起里,烟消云散。
她没有忘记,只是阴差阳错,没能及时接到自己而已,他虽然等了很久,但还是有人牵起他的手,接他回家。
“那要不然,你再重新回来一次?”徐思歪着头,认真提出建议。
周时嚯的一下站起来,疾步走到玄关处,重新换了鞋子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出了家门。
徐思轻轻一笑,别以为她没看到他转身时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周时再次打开家门,客厅的灯亮着,徐思站在玄关口,朝他伸开双臂,笑着说:“乖乖,欢迎回家。”
17
徐思生病了。
入秋之后天气忽冷忽热,再加上工作繁忙,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精神一松懈,就病倒了。
周时知道徐思生病还是因为他联系不上徐思,给秘书打电话,秘书还以为他知道,大咧咧的就说徐总发烧在医院打点滴,估计是睡着了没听到电话。
徐思醒的时候对上周时一张幽怨的帅脸,还以为自己在做梦,自言自语道:“我没睡醒?”
周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坐在病床边,翘着二郎腿,“点滴打完了,回家还是住一晚观察一下?”
听这语气,徐思知道自己没做梦,弟弟估计是因为自己瞒着他生气了。
“回去吧。”徐思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搭在周时的手背上,脸上的笑不由得带上几分心虚,“你不是出差去了么?画展结束了?”
“没有,后续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就提前回来了。”周时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拿过床尾的大衣又扶着徐思坐起来。
徐思自知理亏,乖乖的任由他帮忙穿好外套,周时半蹲在她身前,握着她的脚踝替她穿好鞋袜。
“周。”徐思刚开口,周时已经站起来,穿过她的腿弯贴着她的背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一路到停车场将人塞到副驾,系好安全带,周时扶着方向盘,用力到关节泛白,克制的说道:“姐姐累的话再睡一会儿,很快到家。”
徐思知道周时不开心,但她现在也确实精力不济,含糊了一声就闭上眼睛开始休息。
周时偏头去看副驾上的人,车内橘黄色的灯光下,徐思的脸上不施粉黛,眼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因为发烧缺水,双唇也不如往日那般饱满,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憔悴,轻轻的叹了口气,发动车子平稳的朝家驶去。
徐思再睁眼身上轻快了不少,只剩退烧之后带来的虚弱感和饥饿,缓慢的坐起身,看了眼手机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周时不在,她拧开床头灯摸索着准备下床卧室门就被推开了。
“煮了粥,你喝一点。”周时先将托盘放到床头,又拿来床上用的小餐桌。
徐思默默的看着周时打点好,最后将勺子塞到她手里,歪了下头,笑着问:“你不喂我呀?”
周时被徐思这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的一愣,耳朵顿时红了一半,眼神都飘了,色厉内荏的拒绝道:“我还生气呢,你自己吃。”
“我好累,手都抬不起来,你喂嘛。”徐思眨眨眼睛,将勺子反塞回周时手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周时剩下那一半耳朵也红了。
时间已经很晚了,徐思怕不消化没有多吃,刚退烧,周时也不敢让徐思去洗澡,收拾了碗筷先去打了一盆温水过来,又拿来毛巾,挽起徐思的裤腿和袖子,替她简单的擦拭了一下。
徐思伸着胳膊,看周时细心的试过水温,打湿毛巾,擦过四肢之后,他站到身前,虚虚的环住她,毛巾顺着睡衣下摆擦过她的背部,出过汗的黏腻感消失,水汽带来的清爽感让人放松不少。
徐思身子前倾,轻而易举的环住周时的腰,脸靠在他胸口,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
房间里很安静,以至于徐思吐气的声音很明显,周时的动作一顿,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低声问道:“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徐思在周时怀里摇了摇头,额头压着他的衬衫摩擦,触感有些许奇怪,半开玩笑的开口说:“可能是生病了人比较脆弱。”
说着,徐思从他怀里仰起头,像是小猫一样轻轻挠了挠周时的后背,说道:“我是担心耽搁你画展的事,不是故意瞒着你。”
周时也缓慢的叹了口气,把毛巾丢进水盆里,同样回抱住徐思,在她背后拍了拍,“姐姐,我已经22岁了,我有自己的判断。”
顿了一下,周时捧住徐思的脸,同她对视道:“是跟老师请假回来照顾你,还是继续画展,我会自己做选择,但是姐姐,你总要给我这个选择的机会,而不是一开始就替我做决定。”
“我知道姐姐遇事总是习惯权衡利弊,但是你不能以你的方式来判断我的得失,然后替我做决定。”周时继续说,“这对我不公平。”
徐思凝望着周时认真的神色,好半天才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点点头道:“好,我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周时抿了一下嘴,略有些别扭的别开眼,小声说道:“那我原谅你了。”
18
今天跨年,徐思早早的排好工作,特意把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去学校接周时。
可能也是因为今天跨年,校门口的车很多,各种出租,滴滴,私家车,徐思找不到停车位,只能远远的先靠边把车停了,走到校门口去等周时。
徐思今天穿了C家新出的驼色大衣,系紧的腰带勾出纤细的腰肢,整个人高挑挺拔,天冷,鼻尖有些发红,卷曲的长发散在肩头,珍珠的耳环在发间若隐若现。
校门口车来车往,人群攒动,天气虽冷但挡不住学子们准备跨年的热情,三三两两的学子热热闹闹的从徐思前面走过。
徐思毕竟是观代的总裁,往那里一站自有一番气场,不少学生路过她时,总忍不住看上几眼,更有几个胆子大的男生上前搭讪要联系方式。
“不了,我在等男朋友。”徐思礼貌婉拒,口袋里手机振动,有电话打进来,“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说着,徐思借着接电话的功夫,转身避开,搭讪的几个男生只能遗憾离去。
电话是周时打来的,他还有些收尾的事,让她先去画室等他。
徐思去过周时的画室,也不用他特意出来接,刚把画室门推开一条缝,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谁知道是不是因为包养他的金主砸钱了,这才半年,周时跟着老师参加多少次画展了。”
“你羡慕啊?谁让你长得没周时好看。”
“别恶心我,你以为谁都跟他一样,仗着一张脸,勾的隔壁舞蹈系天天没事往画室跑。”
“谁让人家背后有就金主呢,比不过啊比不过。”
徐思听得有些冒火,正要推门进去,身后传来周时的声音,“姐姐?”
周时把手搭在徐思肩上,顺手推开门,问道:“你怎么不进去?在外面站着等我么?”
屋里几个人骤然被打断,看着进来的人神色有些不自然,像是掩饰一般站起来,讪笑着打招呼:“周时,这位是。”
“她是。”周时微微一笑,正要介绍徐思,被徐思先行打断。
“介绍一下,我是周时的金主。”徐思抱臂,目光挑剔的打量着这几位学生。
周时脸色微变,蹙起眉头,他知道同专业有几个人看不惯他,总喜欢背后诋毁,说些闲言碎语,只要没舞到他面前,他也向来是装作不知道,谁知道今天这么巧,他离开画室去了趟办公室的功夫,他们都忍不住要在背后多嘴,还被徐思听见了。
“都是学国画的,怎么你们就没学到点修身养性的东西呢?”徐思轻飘飘的视线略过几人,“还是说你们德美的学生,现在都这个素质?”
“背后说长道短,嚼人口舌,未成年都没你们这么不懂礼貌。”徐思嗤笑一声,眼神中的嫌弃越发明显,“周时为什么能争取到那么多画展和比赛,你们这帮专业人士应该比我这个门外汉更明白吧?”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一帮酸鸡。”徐思哼了一声,一句比一句难听,“就你们这样的,啧,富婆也挑的好不好,不是什么都能下嘴。你们可跟我们家周时没法比,想包养他的能从这儿排到法国。”
说着,徐思又是将这几人上下一番打量,很是夸张的发出啧的一声,“真是人丑想法还多,想被包养?谁给你们的勇气?梁静茹么?”
这几人被徐思怼的脸色涨红,几次想解释,但徐思哪里给他们机会,一帮四五十的经理总监在挨她训的时候都紧张的额头直冒汗,更何况这些还没出社会的学生。
教训完这些背后乱嚼舌根的人,徐思心情松快的挽着周时的胳膊,刚走出去没几步,她又突然回过头来,不紧不慢的说道:“哦,对,其实我不是周时的金主。”
顺着周时的胳膊往下和他十指相扣,徐思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他是我正正经经的男朋友。”
周时垂眸看着身边的人,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唇边勾起一个笑,被心爱的人维护撑腰,这感觉真让人着迷。
19
徐思拉着周时一边往校门口走,一边给秘书打电话。
“艺术基金的名字就用周时的名字,不用只局限在德美的学生,既然要做公益,就做大一点。”徐思瞥了周时一眼,“总不能让我白被人说包养男大学生,包养,就要有包养的样子嘛,不砸点钱,搞得好像我们家要破产了,包养都包养的抠抠搜搜。”
周时跟在徐思身边,听着她打电话,脸上一直带着笑,直到徐思挂了电话,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捏了一把他的脸。
“别说你不知道他们在背后编排你,也不解释?”徐思倒也不是生周时的气,但是一想到那些人说的话,再看周时,一脸早就习惯了的样子,她就知道这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他们不知道我家的情况,平时就喜欢说我走后门,我没在意。”周时捏了捏徐思的手指,“他们今天是提到姐姐了?姐姐生气了?”
“跟提没提到我没关系,今天就是没提到我,这么诋毁你,我也是要生气的。”徐思斜了周时一眼,“平时缠我的时候不是挺能说会道么?怎么遇上这些事就不反驳了。”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徐思车旁,知道徐思这会儿正恼火着,周时将人摁在副驾,自己来开车。
“好口才要用来缠着姐姐,才不浪费到他们身上。”周时倾过身子为徐思扣上安全带,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撒娇般的蹭了蹭她额头,“姐姐,今天跨年,你要一直数落我么?”
徐思还是很吃周时这一套的,本来也就不是真的生气,被他这么一闹,脸上的寒霜顿时消退,露出些笑容来。
“而且姐姐不是已经替我出气了么嘛。”周时用力眨眨眼睛,摆出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
徐思忍不住笑,托着他的脸揉了一通。
被顺毛捋了的徐思心满意足,周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情有所好转,微微低下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后来德美的学生都知道,那个艺术界最出名的周时艺术基金,是因为国画系几个学生在背后说那位叫周时的学长是被金主包养,砸钱走后门,于是周时学长的“金主”真就为他砸钱搞了个艺术基金。
20
徐思和周时的这场恋爱,谈了三年,谈到周时毕业留任,周晚觉得两人还没分手真是不可思议。
其实徐思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当初答应周时,她是真没想到居然能跟弟弟维持这么久的恋爱关系,两个人本来年纪差距就大,她想着时间长了,周时总有热情退却的一天。
说难听点,其实在这段恋爱关系中,徐思一开始并没有投入,甚至一直在等着周时提分手。
三年相处的时间,徐思自己都不知道,如果现在周时跟她提分手,她能不能淡定的接受并同意。
下班回家,推开家门看到厨房里的灯光,隐约传出来的炒菜声,徐思换了拖鞋拉开厨房门,菜香扑面而来,周时系着围裙在厨灶旁忙碌,听到声音转过身来,一手拿着铲子,凑过来在徐思脸侧亲了一口,“晚饭马上就好。”
徐思心里一软,她之前说过有阿姨在,不用周时这么麻烦,亲自下厨,但他总说家里太大,他上课又不忙,回来亲自做饭,才更有家的气氛。
“辛苦我们乖乖了。”徐思笑起来,也捧着周时的脸亲了一口,“我先去换身衣服。”
徐思换好家居服,晚饭也差不多准备好了,两个人坐在餐桌旁一边吃饭,一边随意的聊着各自今天的工作,吃过饭将碗碟收进洗碗机,又手牵手的下楼散步,散完步回来洗澡洗漱,徐思还有几封邮件需要回,去了书房,周时给她倒了杯水,就先行回了卧室。
徐思处理好工作,无意中发现邮箱里躺着一封珠宝商的邀请函邮件,鬼使神差的点进去,发现是这家珠宝的周年庆活动,搞了一个慈善拍卖,邀请了徐思。
珠宝拍卖啊。
食指轻点鼠标,徐思点击了接受邀请。
周时今天有节大课,阶梯教室里坐了许多学生,他一眼就看到坐在后面一排的人,愣了一下,他留任学校这么久,徐思还是第一次来听他的课。
心情好的时候总觉得时间过的飞快,等学生都走完了,徐思才慢条斯理的走到讲台边,她靠着讲台,看着周时说:“周老师有空嘛?”
“徐同学是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么?”周时配合的问道。
“是有一个问题。”徐思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从大衣口袋里摸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
周时看到她手中的盒子,眼睛微微睁大,视线有些不敢相信的在她脸上和手中来回打量。
“周老师要跟我结婚么?”徐思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对钻戒,“上次拍卖会买的,我找人做了两枚订婚戒指。”#言情#?#故事#?#推文#?
徐思从盒子里拿出男士那一枚,在手里晃了晃,看着周时道:“周老师,给个答复?”
周时一把抢过徐思手中的戒指,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套上自己的无名指,然后又拿过盒子里的女士戒指,抓着徐思的手给她戴上。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周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这才抬头看向徐思,“我以为,最先等到的,会是你跟我提分手。”
“舍不得。”徐思上前一步,和周时一起站到讲台上,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宠溺,“怎么又哭了。”
“我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还不能哭么?”周时用手背抹了抹眼睛,声音哽咽,用力将徐思搂进怀里,“我不敢跟你求婚,怕恋爱都没得谈,我怕你对我好,只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我怕你只是把我当弟弟,我怕你根本不想跟我结婚。”
“现在不用怕了。”徐思在周时胸口蹭了蹭,“我的心又不是石头。”
从周时怀里仰起头,徐思垫脚亲了他一口,“谁家姐姐这么亲弟弟啊?”
周时破涕为笑,配合的低头,在她唇上也亲了一下,“姐姐,姐姐,我好开心。”
“傻子。”看着周时红红的眼眶,徐思忍不住打趣道,“婚都是我求的,婚礼可就交给你了。”
“保证让姐姐满意。”周时不知足的贴过去,鼻尖蹭着徐思的脸颊,压低声音,似是撒娇般的请求道,“姐姐,可不可以,让我也求一次婚啊。”
“…可以,但是不要让我知道。”
“好嘞~”
——全文完
文/谢灯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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